陈砚舟把窗棂上的墨迹擦干净,换了件旧锦衫。这衣服是借来的,袖口磨了边,领子也松了,穿上去像个落魄书生。他摸了摸腰间的折扇,推门出去。
天刚黑,巷子冷清。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白天装病,晚上出门,这事不能拖。他知道《登科后》这首诗,只记得前两句。后两句一直没冒出来。脑中的《唐诗三百首》也不是随便就能翻到的,得有情境触发。而登科后的狂喜,哪是在屋里坐着能想出来的?那得是春风拂面、马蹄飞驰、万人喝彩的场面。
他要去醉月楼。
那里有歌有舞,有酒有笑,正是最热闹的地方。他不是去玩,是去“偷”灵感。
醉月楼门口挂着红灯笼,两个小厮站在两边。陈砚舟刚走近,就被拦住了。
“干什么的?”小厮上下打量他,“穿成这样也敢来?”
陈砚舟没说话,打开折扇,轻轻一摇。
这时老鸨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团扇,眼神一扫就落在他身上。
“穷酸别在这碍眼。”她语气硬,“没钱听曲,就滚远点。”
陈砚舟笑了下,低声念了一句:“昔日龌龊不足夸。”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门口听得清楚。
老鸨脚步一顿。
她盯着陈砚舟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哟,还会背诗?”
“不是背。”陈砚舟合上扇子,“是懂。”
老鸨眯起眼。“那你倒说说,这句诗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砚舟抬头看她,“从前再难的日子都不值一提,真正的风光还在后头。”
老鸨愣了一下,随即拍手笑道:“有意思!一个破衣裳还能说出这话来!”她挥手让小厮让开,“进来吧,今儿我请客。”
陈砚舟点头,抬脚进了门。
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喧闹。乐师在弹琴,几个姑娘在厅中跳舞。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酒。
酒很淡,他也不多喝,只小口抿着。眼睛一直看着场中。
舞女们穿红戴绿,水袖甩动,脚步轻盈。鼓声一起,节奏加快。其中一个穿白衣的女子跳了出来,动作比别人更利落,像是风里的一片雪,忽高忽低,忽急忽缓。
陈砚舟盯着她看。
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前不再是舞女,而是另一幅画面:金榜挂城楼,锣鼓响全城,他骑在马上,披红戴花,百姓挤在街边喊名字。风吹起衣角,马蹄踏过青石板,哒哒作响。
那一刻,他好像真的登科了。
心口一热,他脱口而出:“春风得意马蹄疾!”
话音刚落,脑中那本书猛地翻开一页。
整首《登科后》浮现出来: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金光一闪,一缕暖流从头顶灌下,顺着脊椎流遍全身。他手指微微发麻,脑袋却异常清醒,像洗了热水澡一样舒服。
这就是文气淬体?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眼里多了几分亮光。
成了。
这首诗完整了。而且,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吟出这首诗。以后只要用上,就是原创。考官看到,纸卷必泛金光。
他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
这时老鸨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刚才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你自己想的?”
陈砚舟没回答,只笑了笑。
“你不说我也知道。”老鸨摇头,“那种句子,不是抄得了的。一听就是从心里蹦出来的。”
她顿了顿,又问:“那你现在得意吗?”
“还没登科。”陈砚舟放下杯子,“所以还不算得意。”
“可你眼里有光。”老鸨说,“一般人进这楼,要么盯着姑娘看,要么数自己有多少钱。你不一样,你坐在这儿,像在等什么大事发生。”
陈砚舟没否认。
他是真在等。等县试,等金榜,等翻身。
他起身拱手:“诗已得,兴已尽。”
“这就走?”老鸨有点意外。
“嗯。”
“不留下来听下一曲?”
“不必了。”
“你真是个怪人。”老鸨笑了,“穿得破,来得奇,说得妙,走得也干脆。”
陈砚舟没接话,转身往外走。
门外夜风扑面,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走在巷子里,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脑子里反复默诵那四句诗,确认一字不错。
他知道,这首诗不能随便用。得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在考卷末尾题上一首,让主考官亲眼看着纸卷泛金光。
但他也知道,今晚这一趟,风险不小。
他是寒门书生,名声要紧。若被人看见出入青楼,哪怕是为了寻诗,也会被说成荒淫无度。赵氏正等着抓他把柄,这种事一旦传出去,足够让她大做文章。
所以他必须快。
必须悄无声息地回来,不能留下痕迹。
巷子拐了个弯,离家只剩百步。他放慢脚步,整理了下衣领,准备装回那个卧病在床的可怜学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没回头。
脚步声停了。
有人站在巷口。
陈砚舟继续往前走。
那人没有跟上来,也没有离开。
他走到自家院墙外,伸手推门。
门没锁。
他皱了下眉。
白天他出门前明明锁了的。
他推门进去,轻轻关上。
院子里黑着,屋里也没灯。他摸黑走到桌边,想找火折子。
指尖刚碰到木桌,忽然察觉不对。
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他低头摸了摸。
是一本书。
纸质粗糙,封面空白。他拿起来翻开一页,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清了内容。
全是艳词。
写得露骨,画得不堪。
他立刻明白这是谁放的。
这不是他的书。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往他屋里塞这种东西。
这是陷阱。
有人来过。
而且是故意留下的。
他把书放回原处,没碰灯,也没坐下。
站了几秒,他转身走向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闭上眼,呼吸放平。
外面没人进来。
屋里也没响动。
但他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
明天一早,这本书就会被“发现”。
然后赵氏会哭着告诉父亲,说他夜里不归,还藏淫书败坏门风。
她甚至可能已经安排好人,要在天亮后第一个冲进来“捉奸”。
他躺在黑暗里,没睡。
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刚才在青楼得到的文气还在体内流转,让他神志清明。
他不慌。
因为这次,他不会再被动挨打。
他要等。
等她们自己跳出来。
等她们把戏演足。
然后——
他嘴角微微抬起。
用一首诗,把她们全部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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