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被太子马场的血腥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个时辰前,当朝太子殿下在校场夜骑时,三支淬了毒的弩箭从暗处破空而来。若不是太子那匹西域进贡的宝马通灵,惊嘶人立替他挡了一劫,此刻东宫怕是已经挂起了白幡。
即便如此,太子臂上中了一箭,箭上剧毒猛烈,太医院院判带着所有御医在东宫忙到此刻,方才传出消息:性命无虞,但左臂能否保全,尚在未知之数。
皇帝震怒,连夜召见东厂督公曹正淳。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天子脸上的阴霾。
“曹正淳。”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侍立在一旁的陆仁贾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朕将京畿安危、刺探稽查之权交予东厂,你们便是这样替朕办事的?太子竟在朕的眼皮底下,差点让人射成了筛子!”
曹正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花白的头颅深深叩下:“老奴万死!护卫不周,稽查不力,请陛下重罚!”
“万死?”皇帝冷笑一声,拿起龙案上一份奏折,猛地摔在曹正淳面前,“朕看你是死不足惜!看看!这是刚刚递上来的!有‘知情者’密报,刺客所用弩箭,制式与尔等东厂番子所用一般无二!箭镞上的毒,也与你东厂诏狱审问要犯时用的‘牵机’一般无二!曹正淳,你给朕解释解释!”
曹正淳猛地抬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惊骇:“陛下!此乃构陷!天大的构陷!东厂对陛下、对太子忠心天地可鉴!怎会…”
“朕不想听这些!”皇帝粗暴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朕只给你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内,查出真凶,拿到铁证,洗清你东厂的嫌疑。否则…”皇帝眼中寒光一闪,“你这东厂,也该换换血了!”
曹正淳浑身一颤,再次重重叩首:“老奴…领旨!”
退出养心殿,午门外的夜风一吹,曹正淳才发现自己的蟒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脸色铁青,对紧随其后的陆仁贾和几位贴刑科档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衙署!快!”
东厂大堂。
气氛压抑得如同诏狱最深处的死牢。所有在京的档头、番役头目悉数到齐,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一种兔死狐悲的愤懑。
“都听见了?”曹正淳的声音嘶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十二个时辰。找不到真凶,杂家固然要倒台,你们…”他冷笑一声,“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杂家垫背!到时候,诏狱里那些你们熟悉的家伙,怕是要换个位置,来伺候你们了!”
众人头皮发麻,纷纷跪下:“督公明鉴!我等誓死效忠督公!”
“效忠?”曹正淳猛地一拍案牍,上好的紫檀木案几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效忠就是让人在咱们眼皮底下差点杀了太子?效忠就是让人用咱们的弩、咱们的毒来构陷?!现在满朝文武,多少双眼睛等着看咱们东厂的笑话!等着喝咱们的血!”
他喘着粗气,目光最后定格在刚刚因功升任贴刑科理刑百户的陆仁贾身上:“陆仁贾!”
“卑职在!”陆仁贾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你素有点小聪明,杂家给你一队精锐番子,所有资源随你调用!”曹正淳盯着他,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十二个时辰!杂家要结果!要真凶!要东厂的清白!你若办不到…”
陆仁贾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锁定了自己,他毫不怀疑,若自己失败,这位督公绝对会第一个亲手剐了自己以平息圣怒。
“卑职…领命!”陆仁贾沉声应道,心脏却砰砰狂跳。这他妈是天字第一号的黑锅!查得出来,未必有功;查不出来,必死无疑!
他立刻点齐张阎等一干心腹好手,马不停蹄直奔太子遇刺的马场。
现场早已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看到东厂的人来了,那些将领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幸灾乐祸。显然,东厂被构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陆大人,奉旨查案?”御林军统领抱着胳膊,语气嘲讽,“可需末将派人‘协助’?免得某些人趁机毁灭证据啊。”
陆仁贾面不改色:“不劳将军费心。东厂办案,闲杂人等,退开三丈之外。”他亮出曹正淳的令牌,语气不容置疑。
那统领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冷哼一声,挥手让部下退开。
现场已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但陆仁贾现代人的思维和东厂数月来的“工效”训练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让人以弩箭发射点为中心,拉网式向外排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大人!这里!”张阎忽然在一处偏僻的墙根下低呼。
陆仁贾快步过去,只见墙根的泥土里,有一个极浅的、几乎被脚印抹去的印记,形状古怪,似爪非爪。
“这是…”陆仁贾皱眉。
“像是‘鬼手’的标记。”张阎压低声音,面色凝重。鬼手,是江湖上最负盛名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之一,据说从未失手,要价极高。
“继续找!”陆仁贾心头一凛。
很快,又有番子在远处的排水沟里,捞起了一块被污泥包裹的腰牌。清洗干净后,上面赫然刻着“东辑事厂·戊字柒叁”!
证据确凿!所有番子脸色都白了。这腰牌,几乎坐实了东厂的嫌疑!
陆仁贾拿起那块冰冷的腰牌,入手微沉。他仔细摩挲着边缘,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猛地一凝。
“戊字柒叁…”他喃喃道,“如果我没记错,戊字番队上月在外省办差,折了三个兄弟,他们的腰牌…理应归档封存了才对。”
他立刻命人火速回衙署调取档案。
等待期间,他再次检查那几枚刺客留下的弩箭。箭杆、箭镞的确与东厂制式一般无二,但那毒…
“张阎,去,找个懂行的老手来,仔细验验这毒。”陆仁贾吩咐道,他总觉得这毒虽然看起来像“牵机”,但颜色似乎更深一点。
档案很快取来,果然,记录显示戊字柒叁号腰牌的主人已于上月殉职,腰牌收回后存入库房。
“库房…”陆仁贾眼中寒光一闪,“有人从咱们库房里偷了死人的腰牌,用了仿制的弩箭,想来个死无对证!”
这时,被张阎悄悄找来的老仵作也验完了毒,他肯定地对陆仁贾说:“大人,此毒绝非诏狱的‘牵机’。‘牵机’见血封喉,色泽清亮。此毒虽也剧毒,但色泽暗沉,应是苗疆一带的‘腐骨瘴’,毒性更烈,但发作稍慢…造价也更昂贵。”
果然!
陆仁贾心思电转。凶手布局周密,故意留下指向东厂的线索,却又在细节上露出破绽——用了更贵的毒,偷了已死番子的腰牌。这分明是既要嫁祸,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耍!
是谁?既有能力调动“鬼手”这样的组织,又能轻易拿到东厂内部库存的腰牌,还对东厂手段如此熟悉?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然而,就在他刚理清头绪,准备下令深挖之时,一队盔明甲亮的御林军突然再次闯入,为首的是一个大太监,手持明黄圣旨。
“陆仁贾接旨!”
陆仁贾心中一沉,立刻跪下。
那太监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厂理刑百户陆仁贾,稽查太子遇刺一案,办事不力,更有纵容下属、破坏现场之嫌!即日起,停职查办!一应人犯证物,移交大理寺审理!钦此!”
如同一声惊雷,在所有东厂番子头顶炸开。
陆仁贾猛地抬头,只见那传旨太监身后,大理寺卿带着人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而更远处,几名身着华贵补服的文官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嘴角似乎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移交大理寺?此案一旦离开东厂之手,黑的白的,就全由别人说了算了!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查案,这是一场针对东厂的、蓄谋已久的政治绞杀!
从他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或许从他开始查案的那一刻起,对方就已经算准了他的每一步。所谓的十二个时辰,根本就是个笑话。对方根本不会给他时间查明真相!
东厂这把刀,太快太利,早已引得朝野上下无数人忌惮。太子的遇刺,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借口,一个将东厂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机会。
而他陆仁贾,这个刚刚崭露头角、被督公推出来顶雷的“妖才”,就是这场绞杀中,第一个被推上砧板的…替罪羔羊。
两个御林军士兵上前,粗暴地卸了他的腰刀,除去了他的官帽。
冰凉的铁链,哐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陆仁贾看着那代表皇家威严的明黄圣旨,又看向远处那些模糊却得意的面孔,一颗心直坠冰窟。
这口泼天的黑锅,终究还是结结实实,扣在了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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