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晨雾尚未散尽,鎏金铜鹤香炉里升起的檀香已在梁柱间织成细密的网。破天荒将密折在御案上推了半寸,象牙镇纸下压着的《皇储婚仪注疏》泛着暗黄的光泽。太子妃的人选,他指尖叩击着紫檀木桌面,声音比殿外初升的日头更显沉稳,朕要的是能撑起东宫格局的女子,而非中宫妆奁里的摆设。
阶下侍立的皇后梁氏鬓边金步摇微颤,凤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流转。她执掌凤印十载,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此刻却难掩眼角细纹里的急切:陛下,相府千金张明珠年方十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父张柬之更是国之柱石......
丞相的女儿?破天荒忽然轻笑出声,目光扫过御案上堆叠的世家名册。那些泛黄纸页间,崔、卢、郑、王等七姓子弟的名字如同暗礁,在帝国的航线上若隐若现。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安北郡王时,那些高门望族是如何将庶出的他视作尘埃。
传朕旨意,龙袍广袖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线,凡三品以上官员之女,不论家世,皆可入东宫参选。当值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殿宇时,皇后看见陛下手中的狼毫正蘸着朱砂,在《氏族志》的五姓七望上重重画了道斜杠。
三日后的尚书省衙署,吏部侍郎李纲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直抽冷气。三百二十七份名册在案头堆成小山,每份都贴着泛黄的履历与朱砂批注。他捻着山羊胡翻到某页,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江南道送来的名册里,竟夹着份没有家世注脚的卷宗。
沈清辞,苏州府学教授沈修之女。李纲眯眼辨认着娟秀的字迹,履历栏里通《女诫》《内则》,善算术,能辨药材的字样让他眉头微蹙。当他命书吏取来各州贡生名册比对时,窗外忽有梧桐叶飘落,正落在沈清辞那页的父,沈修,前国子监博士,因言获罪贬谪苏州的朱批上。
中秋夜的曲江池畔,初选入围的五十名秀女正在水榭间侍立。太子赵恒着一身月白锦袍,却在看见第三十七位女子时骤然停步。那女子身着浅碧襦裙,鬓边仅簪着支素银步摇,在满池珠光宝气中如同新荷出水。当内侍唱到苏州沈氏时,她微微屈膝的姿态让赵恒想起书库里那些未经摩挲的宋版书。
听闻沈小姐精通算学?赵恒忽然发问,手中折扇轻点水面。晚风掠过池面,将女子的声音送过来,清冽如玉石相击:回殿下,臣女曾助家父丈量江南圩田,略通《九章算术》。她垂眸时,赵恒看见她袖口隐约露出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与药杵留下的痕迹。
紫宸殿的御前会议持续到三更。当张柬之拿着沈清辞的卷宗据理力争时,破天荒正把玩着枚羊脂玉印。丞相是说,罪臣之女不堪为太子妃?龙椅上的帝王忽然倾身,目光如炬,当年你因弹劾外戚被打入天牢,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以家世取人的时候?
御案上的青铜漏刻滴答作响,张柬之看见陛下将沈清辞的卷宗推到自己面前。泛黄纸页间夹着张苏州府送来的密报,墨迹犹新:沈修在苏州兴修水利,垦荒三千亩,百姓为立生祠。其女常于药铺坐诊,活人无算。
冬至那日的纳征礼办得格外简朴。当沈家送来的嫁妆清单摆在御案上时,连见惯风浪的老太监都吃了一惊:除了六十卷书、一架纺车、两箱药材,竟再无长物。破天荒却在《农桑要术》宋刻本那行字上画了圈,提笔在礼单末尾批道:胜于黄金万两。
大婚那日的朱雀大街,百姓们挤在彩棚下踮脚张望。没有世家嫁女时绵延数里的仪仗,只有三十六名禁军护送的青布马车缓缓驶过。当沈清辞身着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从车中走出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欢呼——有人认出这正是去年在西市药铺为贫者义诊的那位姑娘。
坤宁宫的偏殿里,皇后望着铜镜中卸下凤冠的自己,忽闻殿外传来喧哗。宫人匆匆来报,说太子妃正带着宫女在东宫偏院开垦荒地,要种些江南的草药。她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忽然想起陛下昨夜说的话:真正的基业,从来不在世家的族谱里,而在民心深处。
此刻的东宫书房,赵恒正看着新婚妻子用算筹推演漕运损耗。沈清辞指尖翻飞间,那些枯燥的数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列出清晰的等式。按照这个算法,每年可节省漕粮三万石。她抬头时,正撞见太子眼中闪烁的光芒,如同当年在曲江池畔初见时,水面跃动的月光。
更漏敲过三更时,破天荒独自站在丹凤门上。长安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铺成星海,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后,那个能辨药材、会算农田的太子妃,正牵着个眉眼清俊的孩童站在含元殿的丹陛上。夜风送来远处的更鼓声,陛下忽然想起沈清辞卷宗里那句愿为万世开太平的批注,不由将腰间的传国玉玺握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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