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殿内檀香袅袅,三十余盏青铜灯将梁柱上的盘龙纹映照得栩栩如生。破天荒踏着阶前朝露走进大殿时,太子赵恒与丞相张柬之已率领六部尚书等候多时。御座旁新添的紫檀木案上,堆叠着各地呈送的舆图与账册,最上方那卷《天下州县图》的边角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诸卿平身。帝王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依旧中气十足。破天荒并未径直落座,而是走到案前展开一卷泛黄的竹简,这是先帝在潜邸时手书的《建国策》,三十年前朕在东宫旧藏中偶然得见。他指尖划过竹简上民为水,君为舟的古训,目光扫过殿下肃立的臣子们,昨日大理寺奏报,江南道察访使在苏州查获贪墨官银十七万两,牵涉七品以上官员十二人。诸位说说,这舟与水,如今可还安稳?
张柬之花白的长须微微颤动,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三年前推行的《考成法》已见成效,去年全国贪腐案件较前年少了三成。只是...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户部核查发现,各州学宫经费仍有三成被挪作他用,河南道甚至出现变卖太学典籍填补驿站开销之事。
所以今日召你们来,不是论功行赏。破天荒将青铜镇纸压在竹简上,转身走向悬挂在北墙的巨幅舆图。这幅由西域进贡的蚕丝织就的舆图上,朱笔圈点着密密麻麻的标记——红色三角代表军镇,蓝色圆圈是铸钱监,黑色圆点则是新设的州县学宫。太子,你来说说,这图上何处最让你心惊?
赵恒上前两步,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这位年方二十的储君手指落在西南边陲:回禀父皇,云南道十六州仅有三所官学,且皆在城镇。儿臣上月阅边时发现,蛮族土司治下竟无一处蒙学,百姓不知文字,只知土司印信。
说得好。破天荒突然提高声调,金銮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从案上拿起朱笔,在舆图西北处重重画了个圈,西域都护府虽已设立五年,但安西四镇的编户齐民尚不足三成。昨日收到军报,吐蕃赞普又在大非川集结部落,意图染指河西走廊。笔尖转而向东,划过江南密布的水网,而这里,两淮盐税占天下赋税之半,却年年有水患,百姓流离失所。
张柬之看着帝王在舆图上画出的红色轨迹,忽然明白这场朝会的深意。他上前展开一卷《十年规划策》,苍老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陛下,臣等已依上月密诏草拟新政纲要。户部计划五年内疏通大运河淤塞河段,工部改良曲辕犁与水力翻车,礼部则拟在各州增设官学三百所...
不够。破天荒打断他的话,从御座旁取出一个青铜方鼎。鼎身刻着五谷丰登的纹样,正是去年秋收时京兆府进献的万民鼎这鼎腹深一尺八寸,容粟米五十斛。可诸位可知,关中每亩地年均收获不过两石?他将方鼎重重放在案上,青铜撞击金砖的脆响让众臣心头一震,朕要的不是五年之策,而是百年之计!
赵恒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昨夜在御书房外看到的景象——三更时分,灯火通明的窗棂上映着帝王俯身批阅奏章的身影,案头青瓷碗里的参汤早已凉透。他膝行两步叩首道:父皇,儿臣愿往江南督导水利,三年之内必使两淮水患平息。
太子当知为君者要务。破天荒扶起儿子,指了指舆图上横贯南北的红色线条,这条从幽州到广州的驰道,朕要在十年内贯通。沿途每百里设一官学,每三百里建一藏书楼。驿站不仅要传递军情,更要成为教化乡里的据点。他转向兵部尚书,北疆军镇可裁减老弱三万,但边军的新式弩箭与甲胄必须配齐。省下的军饷,一半用于军屯,一半投入西域屯田。
张柬之展开第二卷策论,眼中闪烁着泪光:陛下,老臣已依钧旨修订《大唐律疏》,新增《民商事》三篇,共计二百七十六条。只是普及律法需大量人才,国子监现有生员不足三千...
朕要的不是三千进士。破天荒接过律法草案,在女子可入县学一条旁画了个朱圈,去年开科取士,河南道有女子报考,却被学政以无先例驳回。传朕旨意,各州学宫不得拒收女弟子,凡有阻挠者,以抗旨论罪。他将目光投向殿外初升的朝阳,金色光芒透过菱花窗棂洒在舆图上,仿佛为帝国的未来镀上了一层光晕。
当值太监轻步走进殿内,低声提醒已近巳时。破天荒却浑然不觉,正指着陇右道的屯田区向户部尚书询问:那里的水渠若能引洮河水,可灌溉良田多少?至少二十万亩的答复后,他突然转身问太子:恒儿,你可知朕为何将你的书房命名为知不足斋
赵恒肃容答道:父皇是要儿臣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时时自省方能无过。
说得好。破天荒拿起那卷《天下州县图》,亲手交到太子手中,这图上的每座城池,每条河流,都住着朕的子民。你看这长安朱雀大街宽百步,可若百姓食不果腹,再宽的街道也容不下民心。他走到殿中,环视着神色凝重的臣子们,朕昨夜批阅江南灾情奏折,见有老妇为救孙儿,竟将仅有的半袋粟米沉入井中。诸卿,这便是破天荒们的子民!
檀香在铜炉中渐渐燃尽,殿外传来更漏滴水的清响。破天荒展开最后一卷文书,只见封面上万世基业四个大字力透纸背。这是朕与诸位共同擘画的十年规划。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漕运改革、均田制度、科举取士、边军屯田,凡此种种,皆非一日之功。帝王走到张柬之面前,将一方刻着二字的玉印交给他,丞相,这方印你且收好。若遇阻挠变法者,可先斩后奏。
张柬之双手接过玉印,老泪纵横:臣...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非也。破天荒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殿内所有臣子,朕要你们活着看到大运河通航,看到西域都护府的麦田连成金海,看到各州学宫的朗朗书声。他登上御座,将《天下州县图》在面前徐徐展开,记住,这万世基业不是朕一人之功,也不是你们一代人之力。需如这黄河奔流,一代接一代,方能东入沧海。
当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紫宸殿的铜钟敲响了辰时的钟声。三十余位帝国重臣捧着誊抄的规划策走出大殿,每个人手中的文书都带着帝王朱批的温度。赵恒走在最后,回望父亲伏案疾书的身影,突然明白为何昨夜御书房的灯火亮至天明——那不是年近六旬的帝王在透支精力,而是一位父亲正在为儿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未来,点燃照亮前路的火炬。
宫墙外的集市已喧闹起来,卖蒸饼的吆喝声与学童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破天荒推开南窗,望着长安城上空盘旋的白鸽,手中狼毫在《十年规划策》的末尾落下最后一笔: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传谕天下,自明年始,凡生三子之家,免役三年。
案头的青铜灯不知何时已添了新油,跳跃的火光将万世基业四个大字映照得如同活过来一般。帝王轻轻摩挲着案头那方戒急用忍的玉印,想起三十年前初登帝位时,也是这样一个清晨,那时紫宸殿的阶前草色青青,而如今,属于大胤王朝的未来蓝图,正在他的手中缓缓铺展向无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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