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机械集团总部位于天州的老工业区，车子驶入该区域，一种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墙壁上还残留着早已褪色的标语。集团大门是一栋颇有苏式风格的老建筑，此刻却被上百名头发花白、情绪激动的退休职工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举着简单的纸牌，上面写着“要吃饭”、“要看病”、“还我养老钱”等字样，嘈杂的议论声中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呐喊。
现场已经有派出所的民警在维持秩序，但面对这些曾经为工厂奉献了一生的老人，他们也只能以劝说为主，效果甚微。集团现任的几位高管缩在办公楼里，不敢露面。
我和赵劲松的车在稍远处停下。我们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观察了一下情况。
“林市长，看情况，主要是退休职工的医保和养老金被长期拖欠，积怨已深。”赵劲松低声分析，“这是国企改革中最棘手的问题之一，牵涉面广，感情因素重。”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苍老而激动的面孔，心中沉甸甸的。这些问题绝非一日之寒，是过去多年管理混乱、改革停滞结下的苦果。
“走，我们过去。”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对赵劲松说道。
当我们两人在秘书和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向人群时，立刻引起了骚动。有人认出了我这位新来的市长，议论声更大了，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审视，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
“是新来的林市长！”
“他来有什么用？之前来的领导还少吗？哪个不是光说不练！”
“看看他怎么说……”
我没有拿喇叭，而是走到人群前方一块稍高的台阶上，尽量让更多的人看到我。
“各位老师傅，老同志们！大家静一静，我是天州市政府新任的市长，林别！”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地传开。
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知道大家今天为什么来这里！”我开门见山，没有回避问题，“天工机械拖欠了大家的养老金和医保报销款，让大家看病难、生活难！这是天工机械对不起大家，也是我们政府工作的失职！在这里，我代表市政府，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向着人群，微微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让现场安静了不少，许多老人脸上的怒容稍缓，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以往的干部，多是居高临下的安抚或者推诿，直接道歉的，不多。
“光说道歉没有用！我们要的是解决问题！”人群中一位看起来是带头的老工人高声喊道，他胸前还别着一枚褪色的厂徽。
“这位老师傅说得对！道歉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要拿出办法！”我立刻接过话头，语气诚恳，“我向大家保证，天工机械的问题，市委市政府已经列为头等大事！我们正在研究彻底的解决方案！”
我话锋一转，指向身边的赵劲松：“这位是赵劲松副市长，他同时兼任市国资委主任，就是专门来负责处理天工机械和其他国企改革问题的专家！下面，请赵市长跟大家具体说说，我们初步的打算！”
我将话语权交给了赵劲松。他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和与企业打交道的亲和力，由他来进行具体沟通更为合适。
赵劲松会意，上前一步，他没有讲大道理，而是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说道：“老师傅们，我叫赵劲松。我理解大家的心情，血汗钱拿不到，搁谁身上都着急！我们现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救急’！”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由市财政和国资委牵头，设立一个临时周转资金池，最迟后天，就先把这个月欠大家的养老金和已经垫付的、符合政策的医药费，给大家发下去！让大家先能吃上饭，看上病！”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带着明显的期盼和一丝不敢相信。
“第二，”赵劲松继续说道，“光是发钱救急不行，关键是让天工机械这个厂子自己能‘活’过来，才有能力长期、按时给大家发钱！我们正在引进专业的机构，对厂子进行全面的‘体检’，该止血的止血，该换血的换血！好的技术和老师傅，我们要留下来，生产市场需要的新产品！那些蛀虫和落后产能，要坚决清理掉！”
他描绘的蓝图虽然简单，却指向明确，尤其是“清理蛀虫”和“留下老师傅”的说法，说到了很多老工人的心坎里。他们一辈子在厂里，对厂子有感情，最恨的就是那些把厂子搞垮的败家子。
“你说的是真的？真能发钱？真能整治那些王八蛋？”带头的老工人将信将疑地问。
“我赵劲松在这里，当着林市长和各位老师傅的面立下军令状！”赵劲松拍着胸脯，“后天，看不到钱，你们再来堵我办公室的门！至于整治蛀虫，市纪委的周海书记已经带队进驻调查了！请大家相信市委市政府，给我们一点时间！”
软硬兼施，既有立竿见影的承诺，也有长远改革的决心。我和赵劲松的配合，初步稳住了局面。
看着老人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和渐渐平复的情绪，我知道，这第一关，我们算是勉强闯过去了。但这仅仅是开始，更艰巨的挑战还在后面。发放临时资金需要钱，彻底改革需要魄力和智慧，而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绝不会坐视我们顺利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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