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着络腮胡岩嘎那双精明的、在油灯下闪着黄光的眼睛。林凡靠坐在一棵歪脖子树的阴影里,伤腿伸直,王雷和岩当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水生和张大彪几个伤兵蜷在后面,警惕地盯着对面那几个看似散漫、实则浑身透着彪悍气的马帮汉子。空气里除了柴火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奇异花香,是这片瘴气林特有的气味,闻多了让人头晕。
“林队长,”岩嘎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子溅起来,“明人不说暗话。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挣钱不容易,掉脑袋容易。送你们出去,是掉脑袋的买卖。”他抬起眼皮,扫过林凡几人破烂的军装和浑身的伤,“就看…林队长觉得,弟兄们这几条命,值什么价了。”
林凡没立刻接话,慢慢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在手里掂了掂。岩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钩子一样钉在油布包上,他身边那几个汉子也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东西,就在这儿。”林凡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英国人在灰岩寨地底下搞的鬼,李文焕怎么当的看门狗,还有…北边和美国人在这潭浑水里伸了多长的爪子,里面多少记了点。”
岩嘎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林队长是爽快人。不过这玩意儿,对咱跑马帮的来说,烫手啊。换不了金条,也换不来盐巴。”他话锋一转,“咱要的,是条安稳财路。听说…灰岩寨出来的‘新货’,成色顶呱呱,在泰北那边,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他要的是毒品销售渠道!林凡心里一沉。这岩嘎,胃口不小,背景也绝不简单。普通马帮,谁敢碰这种杀头的买卖?还知道“新货”成色?
“岩嘎老板消息灵通。”林凡不动声色,“不过,那厂子刚炸了窝,英国人和李文焕正红着眼满世界找补呢。这条财路,怕是不好走。”
“嘿嘿,风险越大,利越厚嘛。”岩嘎凑近些,压低声音,“厂子炸了,机器和人还在。只要…有门路,有本钱,换个地方,照样开工。林队长手里这玩意儿,不就是最好的‘敲门砖’和‘护身符’吗?有了它,跟谁谈,腰杆都硬气。”
林凡明白了。这岩嘎不是想要情报本身,而是想凭借情报,去跟那些幕后大佬(英国人、北边或者美国人)谈条件,换取参与甚至掌控一条新毒品供应链的资格!这心,不是一般的大。
“岩嘎老板的志向,林某佩服。”林凡笑了笑,笑容里没一点温度,“不过,这敲门砖太沉,我怕岩嘎老板…搬不动,反而砸了脚。”
“这就不劳林队长操心了。”岩嘎摆摆手,“咱在这条道上跑了十几年,三教九流的朋友总有几个。只要东西是真的,路子,咱有。”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的较量。篝火噼啪,瘴气在林间无声流淌。
半晌,林凡缓缓开口:“东西可以给你看一部分,验验货。但人,必须先送走。到了地头,东西自然奉上。”
“先看货,再谈路。”岩嘎寸步不让,“到了地头?呵呵,林队长,这荒山野岭的,我哪知道你们到了地头,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或者…被别的阎王爷请了去?”
谈判陷入僵局。王雷的手悄悄按上了后腰的砍刀柄,岩当的眼神像鹰一样锁定了岩嘎身旁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脸上带疤的汉子。马帮那边的人也明显紧张起来,手按上了家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岩当突然用克钦语低声对林凡说了一句:“支队长,东南方向,三里外,有火光移动,不像马帮,队伍整齐,是兵。”
林凡心里一凛。追兵这么快就摸上来了?是梭温的人?还是哈里森或者北边的?
岩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侧耳听了听风声,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林队长,听动静,这林子今晚不太平啊。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林凡知道不能再拖了。他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好!东西可以先给你看关键部分!但你要立刻给我们指一条绝对安全的路,并提供三天的干粮和治伤的草药!等我们确认安全后,会留下剩下的一半情报在约定地点!”
这是折中的方案,双方都承担风险,也都有所得。
岩嘎眯着眼琢磨了几秒,猛地一拍大腿:“成!就按林队长说的办!老子赌你这批‘货’值这个价!”他转身对疤脸汉子吩咐:“老狼,去拿药和饼子!再把那幅老地图拿来!”
叫老狼的汉子应声而去。岩嘎则凑近林凡,压低声音:“路,有一条。往西,穿过后面的‘鬼见愁’沼泽,虽然难走,但缅军和克钦人一般不敢进。沼泽那头,是‘独眼’龙坤的地盘,那老小子只认钱不认人,但跟我有点交情。你们报我的名号,他能送你们过江。”
鬼见愁沼泽?林凡听说过,是片死亡沼泽,毒虫瘴气弥漫,本地人都不敢轻易进去。这岩嘎,指的路也是九死一生。
很快,老狼拿来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些常见的止血草药和几块硬邦邦的麦饼,还有一张画在羊皮上的、磨得发毛的简易地图。
岩嘎指着地图上一条细线:“顺着这条水脉走,水是活的,瘴气淡点。记住,只能白天走,晚上必须找高地紮营。三天,能出去。”他又拿出半块刻着古怪花纹的木牌,“见到龙坤,把这个给他看。”
林凡接过东西,仔细看了看地图,确认岩嘎指的路线虽然险,但确实可能避开主要关卡。他不再犹豫,从油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撕下大约四分之一的部分,上面恰好有灰岩寨地下工厂的结构草图和部分守卫换岗时间的记录,足够证明情报的真实性和价值,但又没触及最核心的机密。
“岩嘎老板,验货吧。”林凡将那部分纸递了过去。
岩嘎接过纸,就着火光仔细看了半晌,眼神越来越亮,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他抬头看向林凡,竖起大拇指:“林队长,够意思!这货,真金白银!”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部分情报收好,拍了拍林凡的肩膀(林凡肌肉瞬间绷紧):“路指了,东西也拿了,我岩嘎说话算话。你们休息一下,天亮就动身。这片林子,天亮前应该还算安生。”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东南方向。
林凡点点头,不再多言。王雷和岩当立刻安排伤员休息,分配那点可怜的乾粮和草药。水生负责警戒。
岩嘎带着马帮的人退到篝火另一边,低声商议着什麽,隐约能听到“勐古”、“交接”、“价钱”几个词。
林凡靠着树干,闭上眼,却毫无睡意。岩嘎这条路,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但也可能是通往另一个地狱的入口。那个“独眼”龙坤,是敌是友?过江之後,又是哪里?
怀里那剩下的四分之三情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知道,从他拿出第一部分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岩嘎不会放过剩下部分,其他势力也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来。
後半夜,林子深处果然传来了隐约的狗吠声和嘈杂的人语,但声音似乎在另一个方向渐渐远去,没有靠近马帮的营地。不知道是岩嘎的人引开了追兵,还是追兵判断失误。
天快亮时,瘴气愈发浓重,几乎对面不见人。岩嘎的马帮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临走前,岩嘎又过来拍了拍林凡的肩膀,低声说:“林队长,保重。咱们…後会有期。”他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凡看着马帮消失在浓雾中,心里没有丝毫轻松。他展开那张羊皮地图,鬼见愁沼泽像一块狰的疮疤,标注在图上。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林凡嘶哑地下令。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他们必须走下去。
晨曦透过浓雾,勉强照亮前路。林凡一行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那片传说中有进无出的死亡沼泽。每个人的脚步都异常沉重,不仅是因为伤痛和疲惫,更是因为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仅要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无数隐藏在暗处、贪婪而危险的人心斗争。怀里那未尽的情报,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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