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钦独立军控制的这个山谷,像个扎紧了口子的破麻袋,闷得人喘不过气。林凡靠在山腰一处半塌的竹楼背阴处,左肩和腿上的绷带已经被渗出的血和泥浆浸得看不出原色,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针扎似的疼。王雷蹲在他旁边,手里攥着一把子弹所剩无几的驳壳枪,眼睛死死盯着山下谷地里那几顶突兀的墨绿色美军帐篷和更远处隐约晃动的、穿着缅军制服的人影。岩当和水生像两尊石雕,一左一右守在通往竹楼的狭窄石阶旁,警惕地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支队长,哈里森的人把东边出口卡死了,缅军一个连堵在西边山坡,北面…是梭温那老小子的主寨,说是保护,跟看犯人没两样。”王雷的声音干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咱们真成瓮里的王八了。”
林凡没吭声,眯着唯一能睁开的右眼,望着山谷里那几面飘荡的旗帜——星条旗、缅军的孔雀旗,还有克钦独立军的交叉梭镖旗。三股势力,像三头饿狼,把这小小的山谷围得水泄不通,目标都是他,和他怀里那份要命的情报。
两天前,他们九死一生从“鬼见愁”沼泽爬出来,差点烂在毒泥潭里,好不容易摸到梭温承诺的接应点,结果直接被“请”进了这个所谓的“安全区”。梭温倒是送来了伤药和食物,但转眼就把消息卖了个干净。现在,哈里森的美军顾问团、李文焕派来的缅军指挥官,还有北边方文渊的代表,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全聚到了这穷乡僻壤。
“林凡支队长,”一个带着浓重云南口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是方文渊的那个姓秦的副手,穿着便装,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身后跟着两个精干的警卫,“考虑得怎么样了?国内的首长非常关心你的处境,只要你们愿意回去,一切都可以谈,包括黑石峒峒弟兄们的安置问题。”
林凡眼皮都没抬,沙哑地回了一句:“秦代表,替我谢谢首长关心。回去的事,等我们养好伤再说。”
秦代表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支队长,时间不等人啊。哈里森少校的耐心是有限的,李文焕那边更是磨刀霍霍。留在这是非之地,夜长梦多。”
正说着,山下美军帐篷那边传来一阵吉普车的引擎声,哈里森带着几个军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直接无视了秦代表,对林凡说道:“林队长,我的提议依然有效。交出证据,你和你的部下可以获得美利坚合众国的政治庇护,全新的身份,安全的生活。何必在这里跟这些…不可靠的势力纠缠?”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秦代表和梭温主寨的方向。
秦代表脸色一沉:“哈里森少校,请注意你的言辞!林凡同志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子弟兵!”
哈里森冷笑一声:“子弟兵?秦先生,别忘了,现在围困他们的,也有你们北边盟友的部队。”他指的是山下那些缅军,谁都知道李文焕背后有北边的影子。
林凡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心里跟明镜似的。北边要的是他这个人,以及他代表的政治符号,回去是锦上添花,或者…是彻底闭嘴。美国人要的是他手里的铁证,用来打击英国人和北边在缅北的势力。至于梭温,就是个骑墙的土皇帝,哪边给的好处多就往哪边倒。
“两位,”林凡艰难地开口,打断他们的争论,“我林凡和弟兄们现在是伤残之身,只想活命。哪条路能让我们活下去,就走哪条。”
哈里森立刻接话:“很简单,跟我走。我的直升机就在附近待命。”
秦代表也不甘示弱:“支队长,回国路线我们已经安排妥当,绝对保证安全。”
林凡垂下眼皮,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把肺掏出来。王雷赶紧给他拍背。咳了好一阵,林凡才喘着气说:“容我…容我和弟兄们商量商量。”
哈里森和秦代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耐,但也没再逼逼,各自转身离开,留下几个手下远远地盯着。
人一走,王雷立刻压低声音:“支队长,真要选一边?这帮龟孙子没一个安好心!”
岩当蹲过来,声音压得更低:“梭温寨子里的岗哨增加了,后山那条采药的小路也被堵了。他在防着咱们跑。”
水生年轻,憋不住火:“横竖都是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林凡指了指几人身上快烧火棍都不如的家伙,“子弹不够一人一发,伤兵占大半,拼就是送死。”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个伤痕累累、却依旧用命跟着他的弟兄,又看了看山下那三方虎视眈眈的人马,心里翻江倒海。降美?那是叛国,黑石峒峒的旗就真的倒了,死了的弟兄闭不上眼。回北边?等着被清算?或者被当成筹码交换利益?梭温更靠不住,随时可能把他们卖了换枪炮。
绝路。怎么看都是绝路。
“不能降,也不能回。”林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得让他们…互相咬起来。”
王雷一愣:“支队长,你的意思是?”
林凡示意几人凑近,用极低的声音说:“哈里森和北边的人,都想要我手里的东西,又都怕对方先得手。梭温想待价而沽。我们就利用这点。”
他顿了顿,继续道:“岩当,你晚上想办法摸清楚梭温弹药库和粮仓的位置。水生,你留意美军和北边代表驻地的换岗规律。王雷,你准备好,万一…万一要动手,带重伤员先往沼泽方向撤,老路虽然险,总比留在这强。”
“支队长,那你呢?”王雷急问。
“我?”林凡摸了摸怀里那硬邦邦的油布包,冷笑一声,“我得给这场大戏,添把火。”
正说着,梭温带着几个护卫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林队长,休息得怎么样?哈里森少校和秦代表都催得紧啊,你看…”
林凡打断他,直接问道:“梭温头人,明人不说暗话。你帮我给哈里森和秦代表各带句话。”
梭温眼睛一亮:“林队长请讲。”
“告诉哈里森少校,东西可以给他,但我必须亲眼看到我的弟兄们安全登上直升机,离开缅北。而且,我要他书面保证,事后不追究克钦独立军此次‘庇护’的责任。”
梭温连连点头:“这个好说,好说。”
“再告诉秦代表,”林凡看向梭温,眼神锐利,“回北边可以,但必须先公开澄清黑石峒峒的立场,为我们正名。并且,要保证所有幸存弟兄,包括岩当这些克钦弟兄,都能得到妥善安置,不再受任何势力追杀。”
梭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两个条件,一个比一个刁钻,等于把皮球又踢了回去,还把他克钦独立军也绑上了战车。
“林队长…这…”梭温有些为难。
“梭温头人,”林凡盯着他,“你把我留在这,不就是为了讨价还价吗?现在价码我开了,能不能成,看你的本事。别忘了,要是他们谁硬来,我大不了把东西毁了,大家鸡飞蛋打。”
梭温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咬牙道:“好!我尽力去谈!”说完,匆匆转身下山去了。
看着梭温的背影,王雷担忧地说:“支队长,这能行吗?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林凡靠在竹楼上,疲惫地闭上眼:“拖一时是一时。他们在互相猜忌,就不敢轻易动我们。我们需要时间…等一个变数。”
“变数?”水生不解。
林凡没回答,心里却想起昨天深夜,岩当偷偷汇报的一个细节:梭温寨子里的气氛有些异常,几个小头目似乎在密谋什么,对梭温的命令阳奉阴违。而且,有陌生面孔在寨子里出现,不像是缅军或美军的人。
这潭水,比他想的还要浑。也许,变数就快来了。
夜幕缓缓降临,山谷里点起了篝火,三方势力的营地灯火分明,像三堆对峙的野火。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山谷,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林凡握紧了怀里那份染血的情报,他知道,自己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能否绝处逢生,就看接下来这步棋,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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