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钦独立军的营地窝在蟒山背后一条死胡同似的山谷里,终年不见阳光,潮湿得能拧出水。林凡靠在一间竹楼透风的板壁上,左肩和腿上的伤口在简陋包扎后依旧阵阵抽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往里扎。王雷蹲在旁边,用一块破布蘸着雨水,小心擦拭着林凡额头的冷汗,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岩当和水生守在门口,透过竹篾墙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影影绰绰、来回走动的克钦士兵。
“支队长…喝点水…”王雷把竹筒凑到林凡干裂的唇边。
林凡抿了一小口,混着泥土味的凉水滑过喉咙,带来片刻清醒。他环顾这间充当临时牢房的竹楼,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张大彪和另一个伤兵蜷在角落,气息微弱。小豆子没挺过来,埋在了乱石岗。黑石峒峒最后这点骨血,就剩这六个人了,个个带伤,弹尽粮绝。
“外面…什么情况?”林凡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岩当头也没回,声音低沉:“岗哨加了双倍。东南北三个口子都堵死了,看架势…不打算让咱们挪窝了。”
水生年轻,藏不住事,语气带着愤懑:“那个梭温头人,之前说得好听,收留咱们养伤,转头就把咱们看起来了!我看他就是想把咱们和那烫手山芋一块儿交给美国人!”
林凡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怀里那半份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情报。这玩意儿,现在成了催命符。昨天深夜,克钦头人梭温带着两个护卫来过一趟,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美军哈里森开价很高,只要交人交东西,既往不咎,还能给克钦寨子一批紧俏的药品和武器。北边方文渊的人也递了话,承诺更“优厚”,但要求“单独面谈”。
梭温那个老狐狸,嘴上说着“克钦人讲义气”,眼神里的算计却藏不住。他在待价而沽,等各方把价码抬到最高。
“支队长,不能这么干等着!”王雷急了,“梭温靠不住!等美国人或者北边的人摸清楚营地虚实,咱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冲出去是死,留下也是死。”岩当冷冷道,“四周都是山,唯一的路被梭温的人守着,硬闯,子弹都不够喂鸟的。”
绝望的气氛像湿冷的裹尸布,缠绕着每个人。林凡闭上眼,脑海里闪过芭蕉洞爆炸的火光,哈里森气急败坏的脸,还有…那半份他冒险扔出去、不知落入谁手的油布包。那一半情报,足以证明灰岩寨的毒品工厂和英国人的勾当,但最关键的核心证据——工厂具体位置、守卫分布、英国人詹姆斯的行程,还有…关于他林凡可能被关押地点的猜测,都在他怀里这半份上。
这是一场赌上所有人性命的豪赌。用半真半假的情报引各方争斗,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梭温要的是货,不是人命。”林凡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现在不动我们,是怕逼急了,我们把东西毁了,或者…交给他的对头。”
“支队长,你的意思是…”王雷眼睛一亮。
“跟他谈。”林凡睁开眼,眼中血丝遍布,却透着一股狠厉,“但要按我们的规矩谈。”
他示意王雷凑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告诉梭温,东西可以给他,但必须先给我们治伤,提供食物和武器。并且,要他保证安全送我们到…到八莫附近的中立区。”
“八莫?那离这上百公里!还隔着缅军的防线!他怎么可能答应?”王雷难以置信。
“他当然不会真答应。”林凡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这是个幌子。我们要的是他放松警惕,给我们争取时间,以及…摸清营地的布防和换岗规律。”
他目光扫过岩当和水生:“岩当大哥,你熟悉山林,想办法摸清营地外围的暗哨和可能的逃生路线。水生,你机灵,留意梭温身边人的动向,特别是他和外界联络的方式。”
“支队长,那你呢?”王雷问。
“我?”林凡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眼神幽深,“我得让梭温觉得,我手里的东西,值他冒这个险。”
正说着,竹楼外传来脚步声和克钦士兵的呵斥声。门被推开,梭温带着那个脸上有疤的护卫走了进来,这次脸上没了之前的客套,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林队长,考虑得怎么样了?”梭温直接问道,目光落在林凡胸前,“哈里森少校又加价了。北边的方顾问也派人传话,说只要你点头,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林凡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半天才缓过气,有气无力地说:“梭温头人…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这伤…怕是撑不到谈条件的时候了…”他示意王雷掀开他腿上的绷带,露出狰狞溃烂的伤口。
梭温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没说话。
林凡喘着气,继续道:“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先见到盘尼西林和止血粉…还有…足够的干粮和…两条快枪…”他顿了顿,看着梭温的眼睛,“等我们的人伤好些,能走动了…你派人…送我们到南坎…到了地方,东西立刻奉上…我林凡…说话算话。”
南坎,是另一个方向,靠近勐古镇,比八莫近得多,但也在三方势力交错的地方。
梭温眯起眼,打量着林凡,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营地里药品和枪支确实紧张,但哈里森开出的价码足够诱人。
“南坎太远。”梭温摇头,“最多送到芒海。而且,我要先验货。”
“芒海就芒海…”林凡装作犹豫了一下,咬牙道,“验货可以…但只能给你看…看一角…证明东西是真的…”
梭温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药和粮食一会儿送到。枪…等你们出发前给。”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林队长,最好别耍花样。这山谷,飞只苍蝇出去我都知道。”
说完,他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门一关,王雷立刻凑过来:“支队长,真给他看?”
林凡从油布包边缘极小心的撕下一条空白角落,递给王雷:“找点炭灰,模仿陈剑的笔迹,写几个模糊的字,比如‘灰岩寨’、‘地下’、‘詹姆斯’…让他猜去。”
王雷会意,立刻去办。
林凡靠回墙壁,疲惫地闭上眼。这是在走钢丝。梭温不是傻子,一旦发现被骗,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出路。
傍晚,梭温果然派人送来了少量药品和食物。岩当和水生也带回了消息:营地东侧靠悬崖的地方守卫相对松懈,下面是一条雨季才有的泄洪沟,现在水不大,或许能摸下去;梭温今晚似乎要和北边来的人在营地外秘密会面。
机会来了!
林凡精神一振:“就今晚!等梭温去见北边的人,营地注意力被吸引,我们从东侧悬崖下去!”
“太险了!那沟又陡又滑,还不知道通到哪里!”王雷反对。
“留下更险!”林凡斩钉截铁,“梭温见了北边的人,回来肯定要逼我们交出全部情报,到时候就真完了!”
深夜,营地果然有了动静。几支火把朝着北边山谷移动,显然是梭温带人出去了。营地守卫明显松懈下来。
“行动!”林凡低喝。
六个人互相搀扶着,悄无声息地溜出竹楼,借着阴影向东侧悬崖摸去。悬崖边果然只有两个抱着枪打盹的哨兵。岩当像狸猫一样摸上去,用刀柄迅速解决了他们。
悬崖下黑黢黢的,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岩当用藤蔓做了条简易绳索,率先滑下去探路。片刻后,下面传来约定的鸟叫声。
“快!一个一个下!”林凡催促。
王雷和水生先下,接着是伤员。林凡断后,他伤重,下去时几乎脱力,全靠岩当在下面接应。
泄洪沟里水流冰冷刺骨,乱石嶙峋。六个人互相拉扯着,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亮光和人语声!
所有人瞬间僵住,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有埋伏?
岩当小心翼翼摸上前查看,很快又溜回来,脸色古怪:“不是兵…是个…是个赶马帮的临时营地!只有五六个人,在看货烤火!”
马帮?林凡心里一动。这或许是条生路!
“绕过去?”王雷问。
“不,”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过去看看。也许是机会。”
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军装,深吸一口气,拄着一根树枝,率先向那亮光走去。王雷等人紧张地跟在后面。
马帮的人显然被这群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伤痕累累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纷纷抓起身边的刀枪。
林凡举起空着的双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各位老板,莫慌。我们是遭了山匪,逃难到此,想讨碗水喝,问问路。”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络腮胡大汉举着油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林凡和王雷残破但依稀可辨的军装上停留了片刻。
“遭山匪?”络腮胡冷笑一声,“看你们这架势,可不像普通百姓。哪部分的?怎么跑到这克钦人的地盘来了?”
林凡心知瞒不过,索性半真半假道:“实不相瞒,以前是黑石峒峒林凡支队长手下的兵,队伍打散了,被仇家追杀,误入此地。只想找条活路出去。”
“黑石峒峒?林凡?”络腮胡脸色微变,和旁边几人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从芭蕉洞那边过来的?”
林凡心中警铃大作!这人怎么知道芭蕉洞?
络腮胡似乎看出他的警惕,摆了摆手:“别紧张。我们常年在这条线上跑,消息灵通。听说昨天芭蕉洞那边动静不小,美国人、缅军、还有北边的人,都搅和进去了,像是在找什么重要东西…和几个人。”
他盯着林凡,意味深长地问:“那东西…在你们身上?”
林凡沉默着,手悄悄按住了怀里的油布包。这马帮,恐怕也不简单。
络腮胡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放心,我们只做生意,不掺和你们那些打打杀杀。不过…最近这路上可不太平,各方人马都在找你们。想平安出去,难啊。”
他话锋一转:“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们倒是有条隐秘的路子,可以送你们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当然,这价钱嘛…”
林凡看着络腮胡那双精明的眼睛,又看看身边这些伤痕累累、濒临绝境的弟兄。前有狼,后有虎,这突然出现的马帮,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又到了一个必须赌上一切的关口。
“老板,想送我们去哪?又想要什么价钱?”林凡缓缓问道,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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