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透过窗棂映入屋子里。
程央宁慵懒转醒,里衣系带松松垮垮,勾勒出漂亮的锁骨。
长睫微颤,眸子里带着初醒的朦胧水雾,慢悠悠起身。
她让浅夏挑了件不起眼的襦裙,用过早膳,带着两人出了府。
马车在胭脂水粉铺子停留片刻,转而停在酒楼门口。
浅夏熟练地要了间临窗雅间,点了些茶水点心。
程央宁看了眼苍术,状似无意道:“你先在这等会。”
苍术垂首应下,目光却在她转身后流露出细微的失落。
程央宁依旧从后门绕到对面街道,在小摊上买了两顶帷帽,在天机阁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返回酒楼。
推门而入时,苍术立刻凑上去,眼巴巴地看着她。
程央宁从袖子里取出一物。
手里躺着一枚小巧玉佩,雕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犬,质地普通,做工不算精细,但胜在玲珑可爱。
“看到它就想起了你。”她语气轻快,带着随意。
苍术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眼底迸出难以置信的欣喜。
“……小姐是给我买的?”
原来小姐是要给他惊喜,才没有带着他出去。
他的小姐真好。
程央宁浅笑:“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一个,可不许弄丢了。”
苍术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用力点头,满腔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浅夏瞥了他一眼。
那枚玉佩不过是回来的路上,小姐在街边随便买的。
小姐送给她的玉佩,可比这个大多了,还是她最得小姐喜欢。
程央宁难得轻松,兑现承诺,给两人一人开了一桌,大吃特吃。
*
祈福当日,程央宁起了个大早,身上配饰几乎全部取下,一身浅色素衣,发间两支素簪。
程老夫人依旧让人来嘱咐,话术差不多,不过嬷嬷态度好了不知几成。
祈福队伍在晨曦中宛如巨蟒,沿着京郊官道缓缓行驶。
队伍最前方是裴晏之的马车,四角垂下金铃,随着颠簸路径发出清脆而庄重的声响,在静僻的官道上荡开涟漪。
紧随其后,是六辆按品级排列的贵女马车。队伍两侧及前后,皆有侍卫身影。
护国寺乃太祖皇帝开国之初下旨建立的,一则感念佛祖庇护,镇守龙脉;二则为战死将士超度英魂;三则供奉皇室宗人。
寺庙灵验,紧邻皇家陵寝,被历代皇帝奉为皇家圣寺,非皇室特许,外人不得踏入。
程央宁坐在马车里,香雾熏得人昏昏欲睡。旁边的浅夏已经倚着车壁,睡得天地不知为何物了。
这次祈福并非梦中预示,而是从现实中衍生出来的棋局,一切皆是未知。
马车微微颠簸,指尖挑起锦帘一角,万丈金光毫无保留地涌进来。
晨光倾泻,旭日东升,将周围绵延山路镀了一层浅金。
她正失神在壮阔景象中,视线不经意落在骑着骏马的身影上。
谢衡身姿挺拔如松,在阳光沐浴下,连带着冷硬的侧脸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
毫无预兆倏然侧首。
向来深邃的眸子,在阳光下透着几分浅色光泽。
“咻!”
一支冷箭忽然袭来,精准地插入裴晏之马车前的马颈中。
马匹嘶鸣一声,重重倒在地上,马车剧烈前倾。
“护驾,有刺客!”
京牧拔剑而出,连挡十几只冷箭。周围士侍卫反应极快,将裴晏之的马车层层围住。
谢衡眸光一凛,吩咐身边青从:“保护好表小姐。”
几乎是一瞬,谢衡从马背上腾空而起,长剑在空中出鞘,刀锋划出冷厉弧度,打落周围冷箭。
浅夏吓得连忙惊醒,将程央宁护在身后,“小姐,这怎么了……”
程央宁还没来得及出声,一支冷箭狠狠射中车轮,车厢猛地倾斜,两人从马车中被甩到旁边草地上。
周围马车无一幸免。
青从立刻涌上来护着。
程央宁拉着浅夏正欲躲在马车后,忽然扫见疾步而来的裴晏之,头皮瞬间发麻。
这刺客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这是要吸引火力吗?
可她真的还没活够啊!
刺客见状,立刻舍弃远程弩箭,如鬼魅般从树林里蹦出来,长剑直指裴晏之。
程央宁刚想借力躲避,也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人撞了下,脚下一个踉跄,竟挡在了裴晏之身前。
一名刺客长剑直逼,猛地瞥见她颈间玄黑顽石,瞳孔骤缩,手腕硬生生一拧。
剑锋险些擦过她肩膀。
直接刺向裴晏之肩头。
“铮”的一声,谢衡腾空而来,精准挑开利剑。
刺客虎口发麻,险些长剑脱手,扫了眼面前少女,毫不恋战,立刻发出一道奇怪声音。
所有刺客如潮水般退去。
周围一片狼藉,血腥味伴随着尘土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程央宁确实被吓了一跳。
谢衡将血淋淋的长剑丢给身后青从,快一步扶住她胳膊,隔着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支撑。
裴晏之肩头被鲜血洇湿一片,目光急切地看向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没想到央宁竟不惜性命挡在他面前,若真是伤到了,他真难以弥补。
程央宁深深吸了口凉气,抬起一张惊魂未定的脸,声音微颤:“臣女无碍,殿下万金之躯,下回可千万别冲到臣女面前了。”
千万别有下回。
她是真的惜命啊!
那刺客若当真要杀裴晏之,一剑破腹可杀两人,为何忽然拐了个弯?
还是说,刺客根本不敢杀她?
京牧上前:“殿下,没抓到活口。贼人行事干净利落,尸首上并没有留下可辨别身份的物件。”
“但属下觉得,他们绝非寻常匪类。”
裴晏之摆了摆手:“孤知道了。”
程央宁总感觉周围阴森森的,和裴晏之站在一起不安全。
连忙道:“殿下受了伤,还是快些处理一下吧。”
裴晏之点头,吩咐京牧:“祈福一事暂停,整顿一下,先回上京。”
谢衡冷静扫视一圈,瞧见几位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贵女们,沉声道:“马车损坏,车辆不足,委屈几位小姐共乘一辆,相互照应。”
贵女们害怕极了,谁能想到祈福路上碰到这种事情。在青从指引下,贵女们瑟瑟缩缩挤上一辆宽敞的马车。
程央宁催促裴晏之离开后,偷偷扯了下谢衡衣袖:“表兄,我腿软,怕是走不动了。”
谢衡眸子微压,直接将人横抱起来,走向最后一辆空着的马车。
刚想把人放在软垫上,颈间的胳膊却不松。
程央宁将脸埋进他颈间,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依赖,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
“……表兄别走,我害怕。”
谢衡身子僵住,终是依着她坐在马车里。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既然害怕,为何还要挡在太子殿下身前?”
那一剑,差点插入她胸口。
程央宁在他怀里一颤,胳膊移到他腰间不松。
“殿下乃一国储君,方才情况危急,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欲言又止。
若不是被撞了一下,她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裴晏之。
谁都不值得她舍命相救。
但既然阴差阳错救下了,她便理所当然收下好了。
她扬起小脸,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声音又黏又委屈:“可我现在害怕得紧,表兄多陪我一会好不好?”
谢衡感受着怀里人的微颤,手臂收紧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传来熟悉声音。
“央宁,你可好些了?”
“孤能不能上来看看你?”
程央宁感觉到腰间的手臂瞬间松了些。
谢衡垂眸看她,眼神深邃,压低声音问道:“表妹是想要他,还是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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