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897年6月初。
洪天佑的车队,伪装成一支从西海州而来的羊毛商队,历经一段时日的旅途,终于抵达了帝国东部核心,也是最大的工业与航运中心——墨江府(原墨尔本)。
安全处的人员早已提前安排妥当,入住的是城中一家不算起眼但颇为干净整洁的“海员与商人旅馆”。洪天佑本人经过安全处易容高手的精心修饰,面色微黄,唇上贴了短须,穿着普通的细棉布长衫,看上去像是个常年在外奔波、家境尚可的小商人“黄老爷”。
安顿下来后,他并未急于外出,而是立刻在旅馆内,召集了随行的安全处负责人,一个代号“墨鱼”的干练中年人。
“墨鱼,”洪天佑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你三天时间,让你的人散出去,给朕把这座墨江府好好‘摸’一遍。重点是民生百态,底层官吏的作风,还有那些工坊、码头、市井之间的真实情况。不要惊动地方官府,朕要听原汁原味的东西。”
“属下明白!”墨鱼躬身领命,“属下会安排三组人手,一组混入码头劳工和工厂区,一组接触市井商贩、茶楼酒肆,另一组则设法与府衙底层书吏、巡捕房差役‘交朋友’,定将此地详情巨细无遗呈报陛下。”
三天后,墨鱼将初步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向洪天佑汇报。结果正如洪天佑所料,大问题没有,毕竟是在帝国本土范围内,又属于工业重镇,经济和生活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小问题,或者说各种“疥癣之疾”,却是一大堆:
1.吏治微瑕:
基层胥吏吃拿卡要:尤其是码头管理司、市容稽查队等直接与商民打交道的底层吏员,利用手中微小权力,对往来商船、摊贩商户进行暗示性索贿现象时有发生。不给好处,则货物查验拖延,摊位安排刁难。
人情关系渗透:一些工部下属工坊、铁路局的中低层管理职位,存在任人唯亲的迹象,某些技术岗位被能力平平但背景过硬者占据。
警务懈怠与偏袒:巡捕房对华人商户与白人(包括已归化者)商户发生纠纷时,有时会下意识偏袒华人,或为了息事宁人而和稀泥。对城西贫民区的治安管理也较为松懈。
2.民生隐忧:
物价腾贵:作为大夏帝国的工业中心和重要的移民集中地之一,墨江府的物价,尤其是房租、日常消费品价格,上涨速度远超薪资增长,普通工人家庭生活压力不小。
卫生与居住问题:城市扩张太快,配套跟不上。城西和部分工厂区周边,形成了新的贫民聚居区,卫生条件恶劣,垃圾处理不及时,蚊蝇滋生,存在疫病隐患。
劳工权益保障不足:部分私人兴办的机械加工、纺织工坊,存在随意延长工时、克扣工钱、工作环境恶劣(噪音、粉尘大)的情况。官办大厂情况稍好,但管理僵化。
3.社会融合暗礁:
隐性的族群隔阂:虽然帝国强力推行民族融合,法律上一视同仁,但在实际社会交往中,早期移民(包括部分官员)对后来涌入的欧裔、马来裔移民仍会存在一定程度的轻视和隔阂。在某些社交圈子和行业,也存在无形的壁垒。
文化冲突:一些欧裔移民对强制推广汉语教育、以及某些大夏传统习俗(如春节放假等)私下有所抱怨,感觉自身文化被边缘化。
在安全处暗探行动的同时,洪天佑自己也带着两名贴身护卫,扮作采买货物的商人,连续数日走街串巷。
他去了喧闹繁忙的墨江港,看到巨大的吊臂装卸着货物,也看到码头小吏对一艘南洋来的香料船吹毛求疵,船主陪着笑脸塞过去一个小钱袋后,瞬间查验速度快了许多。
他逛了城东繁华的商业区,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但一问价格,连他这个“皇帝”都觉得有些肉疼。他也去了城西的棚户区,看到狭窄潮湿的巷道,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怪味,看到面有菜色的孩童在垃圾堆边玩耍。
他甚至在茶馆里坐了半天,听茶客们抱怨房租又涨了,抱怨工头如何苛刻,抱怨隔壁街的巡捕只知道收钱不办事,也听到有人吹嘘自己哪个亲戚在府衙里当差,办事如何方便。
他还“偶然”路过墨江府衙,只见门面威严,守卫森严,一副高效运转的样子。但他注意到,府衙侧门处,总有些形色各异的人徘徊,似乎等待着与里面的什么人“沟通”。
经过一周的明察暗访,洪天佑对墨江府,这个帝国工业明珠的真实一面,有了清晰的认识。
这里充满了活力与机遇,一座座工厂日夜不停的转,港口一艘艘大大小小的商船,也昭示着帝国的强盛。但在光鲜之下,官僚系统却逐渐呈现出处处有腐败的迹象、城市管理的粗放、底层民众的生存压力大、以及潜藏的社会融合问题,也同样存在。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帝国扩张太快,治理体系和法律法规的完善速度,未能完全跟上经济发展的步伐和人口结构的剧烈变化。同时,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难免有懈怠和为己谋利之心。
回到旅馆的房间后,洪天佑对墨鱼吩咐道:“将这些问题,分门别类,详细记录好。涉及官员违纪的,收集好证据,但先暂时不要声张。而民生相关的问题,聚拢一下,后期看看有没有能立即改善的建议吧!”
他站在窗边,望着墨江府华灯初上的夜景,目光变得深邃。
“看来,这趟微服出访,比朕预想的更有必要啊!光是听着奏章里一些‘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的话语,怕是永远不知道这水面下,藏着多少需要清理的淤泥啊!”
他没有动怒,经过了近30年的帝皇历程,他知道帝国那么大,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这次微服私访,目的就是要将这些隐藏在“盛世”光环下的“小问题”一个个揪出来,然后再一个个聚集起来,想方设法解决它们。
帝国的根基,容不得半点蚁穴的侵蚀。他的巡视之路,才刚刚开始...或许接下来会有更多更大的事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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