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夜露沾湿了裤脚,我踩着腐叶往西北方走,老皮的尾巴尖在我耳侧晃得生疼。
它刚才说闻到艾草味时,我特意放缓了脚步——疯人院地下实验室的阴寒还缠着夜枭的叫声在风里飘,保不齐还有尾巴跟着。
“到了。”老皮突然蹦到我肩头,爪子扒拉我后颈,“门闩没上,那丫头许是等急了。”
火尾狐已经蹲在院门口,红毛被月光镀成银,正用尾巴尖拍门环。
“咚、咚”两声,木门“吱呀”开了条缝,药香混着潮湿的松木味涌出来。
我跨进门时,白芷正背对着我搅药罐,竹勺撞在陶壁上,“当啷”一声。
她转身时,我看见她指尖的药汁滴在青布裙上,晕开个深绿的印子——她在发抖。
“夜无尘的玉牌。”我把那东西掏出来,放在石桌上。
玉牌还烫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玄冥十二使。”
竹勺“啪”地掉进药罐。
白芷的手撑在桌沿,指节发白:“你杀了他?”
“没杀。”我摸了摸腰间的骨杖,那是从夜无尘手里夺的,杖身还带着他灵识里的腐臭味,“废了他的灵识线,留着当引子。”
她盯着玉牌上的刻字,喉结动了动:“玄冥宗盯上你了。他们要的不是命,是……”她突然闭了嘴,目光扫过我怀里的地图碎片,“你今天来,不是为了问这个。”
我把地图碎片也放在桌上。
碎片边缘泛着淡金色,和石桌的青苔纹路叠在一起,像道要裂开的疤。
“除了献祭记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药罐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响得人心慌。
白芷盯着升腾的白汽看了半响,突然转身往内屋走:“跟我来。”
密室在灶台下,搬开三块青砖,露出道窄窄的石阶。
白芷点了盏油灯,火光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这碑文是我师父青崖子当年刻的,他说血誓能镇邪,也能……”她顿了顿,“反噬。”
石碑就立在密室最里端,表面的血痕已经发黑,像凝固的老血。
我上次来的时候,只看见“以魂为契,记忆作偿”八个字,此刻凑近了,才发现石纹里还藏着细小的咒文,像蚯蚓爬过的痕迹。
白芷伸出指尖,轻轻按在碑上。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是长期泡药汁的缘故:“当年墨枫前辈为了封古阵,发过血誓。可他没说,这碑……能听见执念。”
她闭着眼念了段咒语,声音像山涧里的碎冰,叮叮当当地撞在石壁上。
石碑突然震了震,我看见血痕里渗出暗红的光,像有人拿红笔在石面划拉——“执念不灭,誓约可逆”八个字浮出来时,我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
“他留的第二条路。”白芷的指尖顺着新浮现的字摸过去,“墨枫知道,总有人不肯认命。”
话音未落,碑缝里渗出道细弱的灵光,像根金线“咻”地钻进惊云额头的雷纹里。
那小崽子本来趴在我脚边打盹,这会儿突然炸毛,喉咙里滚出闷雷似的低吼。
它前爪按在地上,雷光“噼啪”炸开,在空中勾出个模糊的图案——是座山,山底有个漩涡状的阵眼,和地图碎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古阵核心。”白芷仰头看着那光纹,“墨枫的传承不在力量,在‘选择’。他当年可以封阵自保,却选了用血誓换人间太平;你现在也可以选——是急着回城市复仇,还是先走完他没走完的路。”
我盯着光纹里的阵眼,忽然觉得地图碎片在发烫。
灵识顺着碎片往外窜,竟和碑文上的咒文缠成了团——那是条若有若无的线,线头在阵眼里,线尾勾着我心口的疼。
“如果我走这条路……”我喉头发紧,“是不是能……”
“能逆转代价。”白芷替我说完,“但你得先明白,当年墨枫用了三百年寿命换血誓生效,你要逆转的,是比这更重的业。”她转身看向我,眼睛里映着碑上的红光,“你失去的家人,你受的那些疯人院的苦,都会变成刀,扎进你骨头里。”
我摸了摸心口。
那里还留着看见父母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妹妹的发卡滚到我脚边,粉色的蝴蝶结沾着血,像朵开败的花。
以前我总觉得,只要手刃仇人,这些画面就能碎成渣。
可现在,碑文上的字、惊云头上的光纹、老皮蹲在石阶上舔爪子的动静,都在告诉我——有些债,不是杀几个人就能清的。
“我不回去了。”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惊得火尾狐从门缝里探进脑袋。
它歪着脑袋看我,红眼睛里映着碑上的光。
白芷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她的手搭在碑上,血痕里的光突然亮了些,像在应和什么。
出密室时,老皮正蹲在窗台上啃野果。
它见我出来,爪子往门外指:“月亮要落了,该走了。”
我弯腰抱起惊云,它的雷纹还在微微发亮。
火尾狐已经窜到院外,红毛在林子里晃,像盏移动的灯。
“古阵外围的路,我让火尾狐带你们。”白芷站在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记住,执念能救命,也能吃人。”
我摸了摸腰间的骨杖,又摸了摸怀里的地图碎片。
风里的土腥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松针的清香。
远处传来晨鸟的叫声,那声音里没有阴寒,只有破晓前的清冽。
“走。”我拍了拍惊云的背,“去古阵。”
老皮“吱溜”窜到我肩头,尾巴尖指着林子深处:“可别让那小狐狸等急了,它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林子里的雾开始散了,能看见前面火尾狐的红毛忽隐忽现。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在晨雾里拉得老长——这次,影子里没有疯人院的铁窗,没有血,只有一道通向山底的光。
(下一章:晨雾未散,火尾狐突然停在溪边,前爪扒拉地面。
泥土里露出半截青铜箭头,箭头尾端刻着“玄冥”二字,锈迹里渗出的黑血,正顺着溪水流向古阵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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