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雾散得比我想象中快。
火尾狐的红毛在松针间晃成一团,惊云趴在我肩头,雷纹随着呼吸一明一暗。
老皮蹲在我后颈,爪子轻轻揪我衣领:“再走半里,该到古阵外围的溪涧了。”它声音里带着点雀跃,许是想起前日在溪边逮到的肥蚯蚓。
我抬头看天,日头正往山后坠,将林梢染成金红色。
风里松脂的甜香淡了些,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气——是要落夜了。
惊云突然绷紧身子。
它从我肩头滑下,前爪按在泥地上,鼻尖皱成小丘,喉咙里滚出低哑的闷吼。
“怎么了?”我蹲下身摸它耳朵。
它尾巴炸成毛球,雷纹骤然亮得刺眼,直往左侧灌木丛里撞。
老皮“吱”地跳进我袖管,小脑袋探出来:“腐味!像烂了半年的死耗子,混着点……灵识波动?”
我脊梁骨一凉。
在疯人院那几年,我尝过被灵识入侵的滋味——像有根冰锥往脑仁里钻,眼前全是血和火。
我攥紧腰间骨杖,骨节发白:“老皮,探探周围。”
灰鼠“刺溜”钻进土里,泥土簌簌往下落。
火尾狐不知何时窜到我脚边,红眼睛眯成细线,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咽。
它弓起背,尾巴在地上扫出半圈,将我和惊云护在中间。
“陈丰。”
声音从树影里飘出来,像浸了冰水的丝绸。
我猛地抬头。
树杈间立着道黑影,月光漏下来,照出他半张脸——左眼尾有道青紫色的疤,从眉骨蜿蜒到下颌,像条盘着的蛇。
“影蛇。”我咬出这两个字。
他翻身跃下,落地时连落叶都没压响。
玄色道袍下摆沾着泥,腰间挂着七枚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叮铃铃的响里裹着刺耳鸣叫。
“你被玄冥宗列为‘活体钥匙’。”他摊开手,一枚玉简浮在掌心,上面投出我的照片,“束手就擒,少受些苦。”
照片里的我穿着病号服,眼睛空洞得像两个黑洞——是安宁精神病院的监控截图。
老皮从土里钻出来,爪子上沾着湿泥,小胡须抖得飞快:“左右各藏了个人!左边那家伙脚程快,右边的……”它打了个寒颤,“身上有死气,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影蛇笑了,铃铛声更急:“我的副手哑面,最擅长埋钉子。”他指尖弹了弹玉简,“你该庆幸,我要的是活的。”
灵识波动突然漫过来。
我眼前发黑,赶紧闭眼。
太阳穴突突跳着,有冰凉的触感往识海钻——是影蛇的灵识!
我咬舌尖,血腥味漫开,勉强守住心防。
记忆突然翻涌。
那年铁骨真人座下大弟子被斩,我缩在破庙梁上,亲眼见影蛇跪在血泊里,把染血的玉佩塞进怀里:“师父说过,这玉要等小师妹及笄……”
“够了。”影蛇的声音像冰碴子砸在识海上,“过去的我,早死了。”
我睁眼时,他的瞳孔泛着幽蓝,像两盏鬼火。
“老皮!”我低喝。
灰鼠“吱”地窜向左侧灌木丛,爪子扒拉两下,扯出根半透明的丝线——是灵识陷阱的引。
惊云趁势跃起。雷光裹着风声,“轰”地劈在影蛇身侧。
“哑面!”影蛇旋身避开,青铜铃铛炸成一片乱响。
树后闪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它抬手接住惊云的雷球,却被余波擦中手臂——黑布下渗出暗红血珠,动作顿了顿。
火尾狐趁机弓背跃起,红毛炸成三四个虚影,直往哑面面门扑去。
“雕虫小技。”影蛇掐诀,灵识如潮水涌来。
我踉跄两步,骨杖磕在石头上,发出脆响。
老皮从地底钻出来,叼着半段丝线甩到我脚边:“陷阱破了!”
我咬着牙挥骨杖,杖头刻的雷纹突然亮起来——是白芷前日帮我刻的引雷阵。
“走!”我抱起惊云,拽着火尾狐的尾巴往林子里跑。
身后传来影蛇的冷笑:“跑得了初一……”
“小心!”老皮尖叫。
哑面不知何时绕到前方,面具下伸出只戴青铜指套的手,直取我咽喉。
我偏头,指套擦着耳垂划过,火辣辣的疼。
惊云在我怀里炸毛,雷纹连成一片,“咔”地劈在哑面手腕上。
它吃痛松手,我趁机撞开它,往更深的林子里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见铃铛声。
我靠在老松树上喘气,惊云的雷纹暗了下去,软成团毛球。
火尾狐趴在我脚边,舌头耷拉着,红毛沾了不少草屑。
老皮蹲在树杈上,小爪子揉着腰:“那哑面追了半里,突然停了。”
“停了?”我摸出怀里的地图碎片,上面的纹路被汗浸得有些模糊。
老皮“刺溜”窜下来,鼻子凑到我脚边的泥地上嗅了嗅:“有玉符的味儿!”
我低头。
泥地里躺着半块青玉,边缘裂得像碎瓷,上面沾着暗褐色血渍。
老皮用爪子拨了拨:“玄冥宗的标记,在这儿。”它指着玉符背面的云纹,“还有……妖气,很旧的妖气,像陈了几百年的酒。”
我翻过来。
玉符背面刻着两个小字,被血渍糊了一半——“幻狐”。
我手指发颤。
幻狐是三百年前名动青丘的妖修,据说在寻找“地仙秘钥”时失踪。
我在老皮的旧书里见过她的画像:白衣,眼尾点着红痣,怀里总抱着只雪狐。
“她……”我喉咙发紧,“难道也在玄冥宗手里?”
老皮没说话,只是用尾巴卷住我手腕。
风突然大了,卷起玉符上的血渍,飘进林子里。
那血珠在空中悬了一瞬,像滴不肯落下的泪。
火尾狐突然竖起耳朵,朝东边低吼。
我把玉符塞进怀里,指尖隔着布料摸到那两个字。
“走。”我抱起惊云,“去古阵。”
老皮跳上我肩头,爪子指着东边:“前面有溪涧,水响得欢。”
可我知道,这溪水底下,藏着的不止是青铜箭头。
还有,幻狐的血。
(远处溪涧传来碎玉般的声响,我摸了摸怀里的玉符,那上面的血渍突然发烫——像有人隔着三百年光阴,轻轻碰了碰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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