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里那点残存的暖意和安宁，瞬间被门外那无声蔓延的灰白菌膜击得粉碎。
陈萱猛地将门合上，插紧门闩，后背抵住冰冷的木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不祥之物挡在外面。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发自本能的寒意。
林海的动作也快了些，忍着左肩的闷痛，将分装好的草药块和那点所剩无几的米粮飞快地塞进一个还算结实的布包。他的目光扫过屋内，落在那盏已经熄灭的油灯和石床上凌乱的干草上，眼神暗了暗，但手上没停。
“收拾好了就走。”陈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片刻失神，她已背好步枪，检查了弹药，眼神锐利如初，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绷只是错觉。
林海点了点头，将布包斜挎在肩上，再次握紧了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这一次，木棍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
陈萱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闩，将门推开。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的甜腥气，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味道。这与昨日溪边的清新截然不同。
两人踏出石屋，目光立刻被那片洼地吸引。
距离更近，看得更加清楚。那灰白色的菌膜如同活物，表面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湿润光泽，边缘如同融化的蜡油，缓缓向前推进。它蔓延过的地方，不仅植物枯萎，连泥土的颜色都变得更深，像是被吸走了养分。更让人心悸的是，菌膜上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一点点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
“绕开它，往下游走。”陈萱当机立断，指向溪流下游，那片菌膜尚未覆盖的方向。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沿着溪岸，踩着潮湿的卵石，快速向下游移动。脚步仓促，甚至顾不上脚下的湿滑。
林海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剧烈的动作让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努力跟上陈萱的步伐。他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沿着溪流往下走了不到一里地，前方再次出现了那灰白色的菌膜！这一次，它不再局限于洼地，而是如同一条恶毒的溪流，从树林深处延伸出来，直接切断了他们沿溪而下的去路，甚至有一部分已经侵入了溪水边缘，使得那一段溪水都显得有些浑浊。
菌膜的蔓延范围，远比他们在石屋看到的要广！
陈萱停下脚步，脸色铁青。她抬头望向溪流对岸，对岸的树林边缘，同样能看到那抹不祥的灰白色。
这东西，仿佛一张正在缓慢收拢的巨网，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回头路不能走了，”林海喘着气，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石屋所在的那片山坡，隐约也能看到菌膜的痕迹，“往上游呢？”
陈萱摇了摇头，上游是“老鹰嘴”和更深的未知山脉，地形复杂，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风险太大。
一时间，两人竟有种被逼入绝境的感觉。
沉默在压抑的空气中蔓延。溪水声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宁静，反而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林海靠在岸边一棵树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摊开手心，瞳孔骤然收缩！
手背上，沾染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菌丝！正是从那棵他靠着的树的树皮缝隙里沾到的！
那菌膜……已经不限于地面了？！
他猛地缩回手，用溪水拼命冲洗，直到手背搓得发红，但那点隐约的灰白色似乎已经渗入了皮肤纹理，带着一种诡异的麻痒感。
“怎么了？”陈萱注意到他的异样。
林海把手背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摇了摇头，没说实话：“没什么，蹭脏了。”
他不能让陈萱再分心。但他体内的那些沉寂的异变纹路，此刻却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开始更加清晰地搏动、发热，与外界这蔓延的菌膜产生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共鸣。
陈萱看着林海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极力掩饰着什么的眼睛，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形势危急，不容她细究。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阻断前路的菌膜，又看了看手中那张标注着“石屋”的地图。地图的边缘，靠近“黑水河”主干的方向，还有一片区域是空白的。
或许……只能冒险穿过这片被菌膜初步侵蚀、尚未完全覆盖的林地，向“黑水河”主干方向突围？那是地图上唯一尚未被标记污染，但也完全未知的区域。
这是一个赌博。
留在这里，迟早被菌膜包围。
前进，可能直面更可怕的危险。
陈萱看了一眼状态越来越差的林海，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收起地图，握紧步枪，指向那片灰白菌膜边缘、林木相对稀疏的方向。
“从这边，穿过去！”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去‘黑水河’！”
林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片林地雾气缭绕，灰白色的菌斑在树木根部若隐若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躁动和手背上诡异的麻痒，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退路了。
两人调整了一下呼吸，一前一后，毅然踏入了那片被不祥阴影笼罩的林地，朝着未知的“黑水河”方向，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凶险的亡命奔逃。
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充满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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