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里那股混合着陈年污垢与腐败气息的味道,足以让寻常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李闲却甘之如饴。
他踩着黏腻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趟,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心情好得像是刚从天上捡了钱袋。
事实也差不多。
功德、气运双丰收,还顺手把天宝阁在天玄城的脸面踩在脚下,狠狠碾了几圈。
一想到那个金袍强者最后那张能刮下三层霜的脸,李闲就乐得想打滚。
“金闪闪大哥,慢慢收拾烂摊子吧您内!”
他对着身后黑漆漆的通道比了个中指,脚下步伐更快了。
按照他“舔”来的城防图记忆,再过两个岔口,前面就是通往城外护城河的总排口。到时候往河里一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也别想找到他。
第一个岔口,左转。
李闲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脚下的水流似乎也变得湍急了些。
然而,跑了约莫百来步,预想中的第二个岔口并未出现。
前面是一堵冰冷、潮湿的石墙。
死路。
“嗯?”李闲停下脚步,摸了摸鼻子,“记错了?”
不对。
他对自己“舔”来的记忆有绝对的自信。那张图纸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刻在他脑子里。
他皱了皱眉,转身原路返回。
可当他回到刚才的岔路口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来时的路,也不见了。
身后同样是一堵严丝合缝的石墙,墙面干燥得有些诡异,连一丁点青苔都没有,仿佛是刚刚砌上去的。
他脸上那副万事不愁的招牌笑容,罕见地僵住,然后一点点收敛,直至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猎物落入陷阱,连陷阱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的悚然。
那不是遇到强敌的凝重,而是一种猎物落入陷阱,连陷阱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的悚然,骨子里的乐观和胆大,在“规则”这种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无力。
他伸出手,触摸着冰冷的墙壁,心念沉入。
“舔!”
【叮!检测到规则覆盖……解析失败!】
【警告!此区域‘因果’已被强行扭曲,空间逻辑正在被重置!】
李闲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幻术。
幻术骗不过他的系统。这是更高层面的东西,是有人在直接修改“规则”。
就像一个程序员,直接在世界的底层代码里,删掉了他前方的路,又在他身后加了一堵墙。
“谁?”
李闲低喝一声,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唯一剩下的那条通道冲去。他就不信,对方能把整个地下暗渠都给改了!
他跑。
通道在他面前不断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他停。
身后的路,便悄无声息地愈合,化为新的墙壁。
他就好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苍蝇,无论怎么飞,都只能在既定的空间里打转,每一次以为找到了出口,都只是撞在无形的瓶壁上。
一种冰冷的、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从他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这比金袍强者的剑气,更让他感到心悸。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那光亮很微弱,也很柔和,像是风中的烛火。
李闲放慢了脚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像一只准备随时扑杀或逃窜的猎豹。他一步步靠近,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竟在这里诡异地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檀木香。
光源处,是一个相对宽敞的交汇口。
一个人,盘膝坐在一块凸起的、干爽的青石上。
他一手提着个灰扑扑的酒葫芦,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小的刻刀,正专注地雕琢着手心一块拳头大小的木头。
正是那个木雕师。
他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麻衣,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不是身处天玄城最污秽的地下暗渠,而是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幽谷凉亭之中。他身周三尺之地,污秽自退,淤泥不染,自成一方净土。
李闲的瞳孔缩了缩。
他看清了对方正在雕刻的东西。
不是上次见到的那座庙。
是一座山。
山势险峻,奇峰兀立,刀锋过处,木屑翻飞,一座巍峨的山脉轮廓,正在他掌心飞速成形。
木雕师似乎没有察觉到李闲的到来,依旧专注地刻着自己的山。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攀升的寒意。怕?怕有个屁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怂了!他眼中的警惕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重新换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嗨,哥们儿,你也迷路了?”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湿滑台阶上,像是偶遇的驴友,“我就说嘛,这地方的地图绝对是盗版的,导航把人往沟里带,这回真带沟里了。”
木雕师的刻刀,顿了顿。
他没有抬头,只是用指尖轻轻拂去木雕上的一点碎屑,声音平淡得像一杯凉了的白开水。
“路没有错。”
“是我让它错了。”
李闲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重新咧开,笑得比刚才更加灿烂无辜:“兄弟真会开玩笑。
“我不是修路的。”
木雕师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纯粹的“映照”。
“我是……砌笼子的。”
他看着李闲,一字一句地说道:“阁主有令,要见你。活的。”
李闲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阁主?哪个阁主?天宝阁的?哎哟,那可太客气了。想见我,派人送张请帖不就完了,搞这么大阵仗,又是金闪闪又是你的,我这人胆子小,受不起惊吓。”
“你胆子不小。”木雕师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木雕,“你敢毁掉销魂窟的阵眼,还敢戏耍‘剑一’。你的胆子,比天玄城里九成九的人都大。”
剑一?好家伙,这名字起的,一听就是个没感情的杀手。天宝阁里是不是还有剑二、剑三、剑四?搁这儿凑一桌麻将呢?
李闲心里飞速盘算着,嘴上继续胡咧咧:“过奖过奖,主要还是大家给面子。对了,还没请教阁下大名?”
木告师手中的刻刀,在山脚处,轻轻划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迹,像是一条盘山路。
“天下。”
他吐出两个字。
李闲愣住了。
天下?
好大的口气。
他忽然想起了萧倾歌说过的话。
“他们信‘规则’。”
“他们是孤傲的观察者,冷漠的介入者。”
眼前这个自称“天下”的男人,完美符合了所有的描述。
他就是那个“术士”!
一个真正的,视天道规则为玩物的疯子。
“天下……”李闲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闪烁,“好名字。不过,天下这么大,你就这么自信能困得住我?”
他的心念,已经如同无数看不见的触须,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疯狂地“舔”向周围的一切。
墙壁、淤泥、流水、空气……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规则覆盖中……】
【规则覆盖中……】
【规则覆盖中……】
他引以为傲的“万物皆可舔”,在这一刻,像是被更高权限的管理员直接屏蔽了。
那种感觉……就像他伸出了无数只精神触须,想要触摸、感知这个世界,却发现自己摸到了一层光滑、冰冷、无边无际的玻璃。他能“看”到墙壁、淤泥、流水,却再也“尝”不到它们的味道,听不到它们的心跳。
他与万物的连接,被一刀斩断了。
这里的“规则”,已经被改写了。
“我不是在困你。”天下看着手中的木雕,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只是在这里,建了一座山。山就在这里,你走不出去,不是我困住了你,是山挡住了你。”
这套歪理,让李闲听得头皮发麻。
“有意思。”李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眼神里的轻浮彻底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野兽般的警惕与兴奋,“你的路数,和我很像,但又不一样。”
“不一样。”天下点头,第一次认同了他的话。
他抬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类似好奇的涟漪。
“你用的,是‘因果’。以一个微小的‘因’,去撬动一个庞大的‘果’。比如,用一个眼神,去链接一件物品的‘过去’,获得它的信息。或者,用一个动作,去成为一场混乱的‘主因’,从而短暂地驾驭混乱的‘结果’。”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李闲最大的秘密。
李闲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你走的,是借势、是链接、是撬动。像是传说中,早已断绝的‘三生石’一脉的术士。”
天下放下酒葫芦,用刻刀的另一头,在木雕上轻轻一点。
“而我走的,是制定、是修改、是覆盖。”
“我说这里是山,这里,便只能是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刻刀,对着那座木雕小山的最后一处棱角,轻轻一削。
一片完整的木屑,飘然落下。
“咔——”
一声轻响,不是从木雕上传来,而是从整个地下暗渠的四面八方传来。
李闲猛地抬头。
他看到,周围那些由砖石砌成的墙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砖缝消失了,水泥的痕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完整、带着粗糙纹理的岩石。
脚下的淤泥和污水,像是被无形的海绵吸干,化作了坚硬干燥的土地。
头顶的穹窿,向上无限拔高,变得幽深而不可见。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腥臭污秽的地下暗渠,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幽深、封闭、不见天日的……山腹洞穴。
李闲伸出手,摸着身旁冰冷坚硬的岩壁,那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真的……被关进了一座山里。
天下站起身,将那座已经雕刻完成的木山揣进怀里,又拎起了他的酒葫芦。
“阁主在山顶等你。”
他指了指洞穴深处,唯一一条向上延伸的、黑不见底的石阶。
“请吧,天策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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