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首先去了西城的侍卫营驻地，找到了秦昭。
秦昭见到他很是意外。周煜是尚书公子，以前在国子监虽无大恶，但也算不上勤学上进，与他们这些需要靠自身拼搏的武官子弟交往不多。
“周兄？今日怎么得闲来此？”秦昭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周煜还礼，神色诚恳：“秦兄，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也是想与秦兄叙叙旧。”
他将秦昭拉到附近一家清静的茶楼，开门见山：“秦兄在宫中当值，消息灵通。不瞒秦兄，我近日成婚，想必秦兄也有所耳闻……家中新妇情况特殊，我担心有人会借此生事，对家父官声乃至周家不利。故而想请秦兄帮忙留意一下，近来宫中或坊间，可有关于我周家，尤其是关于……祭酒府那位养女柳小姐以及三皇子殿下的异常风声？”
他点到即止，但秦昭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真假千金之事京城皆知，周煜娶了真千金，那原本定亲的假千金柳如烟处境尴尬，而三皇子……近来确实风头颇劲，结交甚广。
秦昭沉吟片刻，道：“周兄放心，此事我记下了。若有异常，定会设法告知。不过……”他顿了顿，看向周煜，“周兄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周煜苦笑：“经此一事，若再浑浑噩噩，岂非枉为人子、人夫？不瞒秦兄，我已决心参加下一科秋闱，总要为自己、为家人挣个前程。”
秦肃然起敬：“周兄有此志气，甚好！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与秦昭分别后，周煜又去了京城最大的书肆“翰墨斋”，购买了四书五经、历科程墨、时文集粹等一大堆科举资料，堆了满满一马车。
他这般大张旗鼓地购买科举用书，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消息很快传开：那个纨绔子弟周煜，居然要发奋读书考功名了？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他是三分钟热度；有人则暗自嘀咕，莫非这周家小子娶了村姑后，受了刺激转了性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三皇子和柳如烟耳中。
三皇子萧景睿正在府中与幕僚议事，闻言只是嗤笑一声：“周维明那个儿子？榆木疙瘩一个，也能考功名？真是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而柳如烟，此刻正寄居在祭酒府一所偏僻的院落里，待遇大不如前。听到丫鬟打听来的消息，她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嫉恨。
周煜！那个曾经对她百般殷勤的男人，如今竟然为了那个村姑开始奋发向上了？还说什么考功名！他应该是那个一事无成、只能依靠家族、最后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废物才对！
她绝不能让他们好过！她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付出代价！而三皇子，就是她最好的阶梯。她必须更快、更紧地抓住三皇子的心。
周煜带着一车书回到听竹轩时，苏静瑶正跟着一位看起来十分严肃的老嬷嬷学习走路仪态。她头上顶着一本书，战战兢兢，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艰难，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到周煜回来，她下意识地想停下行礼，头上的书差点掉下来。
“继续练，心无旁骛！”老嬷嬷厉声道。
苏静瑶吓得赶紧稳住书本，不敢再分心。
周煜没有打扰，静静看了一会儿。这位孙嬷嬷是他托大哥找来的，曾是宫中放出来的教习嬷嬷，规矩极严，但人品端正。他知道过程会辛苦，但这是苏静瑶必须经历的。
直到孙嬷嬷宣布今日练习结束，苏静瑶才松了口气，几乎瘫软下来。春草连忙上前扶住她。
周煜走过去，递给她一杯温水：“辛苦了。”
苏静瑶接过水杯，小口喝着，偷偷看他，眼神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努力想做好的倔强。
周煜温和道：“孙嬷嬷是严苛了些，但她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规矩上是顶尖的。你好好跟她学，不必急于求成，慢慢来，总能学会。”
苏静瑶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我……我知道的，我会用心学。”她不想给他丢脸。
晚膳后，周煜并未像往常那样去书房或外出，而是让人将一部分科举用的书搬到了卧房外间的小书房里。那里原本只是摆设，如今却点起了明亮的灯烛。
苏静瑶沐浴完毕，看到外间亮着的灯光和伏案疾书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按照嬷嬷教的，夫君读书时，妻子应该红袖添香，安静陪伴。可她……她字都认不全，去了只怕会打扰他。
她正犹豫着，却听周煜的声音传来：“静瑶，若是无事，可以过来坐坐。”
苏静瑶迟疑地走过去，站在书桌旁，有些拘谨。
周煜放下笔，拿起一本蒙学用的《千字文》，递给她：“我知你从前读书不多。无妨，万丈高楼平地起。这是我方才顺手买的，从今日起，我教你识字。”
“您……您教我？”苏静瑶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夫君是尚书公子，探花之才（原主虽纨绔，但家学渊源，基础是有的），竟然要亲自教她这个村姑识字？
“怎么？不相信我的学问？”周煜故意板起脸。
“不、不是！”苏静瑶连忙摆手，脸急得通红，“我是怕……怕耽误您温书，您还要考功名……”
“教你的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再说，教你的同时，我也等于温习了基础，一举两得。”周煜语气不容拒绝，“坐下，就从你的名字开始学。”
他铺开纸，蘸墨，写下“苏静瑶”三个端正楷字。
“这是你的名字，‘苏’，‘静’，‘瑶’。”他指着字，一个一个念给她听，讲解字的意思。
灯光下，男子神情专注，侧脸线条清晰。女子微微倾身，努力地看着、听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氛围。
苏静瑶学得很吃力，但她异常认真。这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待遇。夫君不仅没有嫌弃她，还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她心里酸酸胀胀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又被她死死忍住。
这一夜，外间的灯光亮了很久。一个认真教，一个拼命学。偶尔周煜会因为她记不住某个笔画而无奈摇头，却从不斥责，只是耐心地一遍遍重复。苏静瑶则因为自己笨拙而羞愧，学得更加卖力。
直到更深夜重，周煜才放下笔：“今日就到这里吧。贪多嚼不烂，这些字你回去好好认认，明天我考你。”
苏静瑶捧着那张写满她名字和几个简单字的纸，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一定能记住！”
看着她眼中燃起的亮光，周煜微微一笑。他知道，改变需要一点一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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