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熏人的酒气中恢复意识的。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红帐、红烛、红被褥。他身上穿着大红的喜袍，身边坐着一个同样凤冠霞帔、顶着红盖头的女子。女子身形纤细，坐得笔直，双手却紧张地绞着衣袖，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刹那间，属于原主——吏部尚书幼子周煜（字明轩）的记忆，以及那惨烈而憋屈的未来，如同潮水般涌入林逸的脑海！
真假千金、被迫娶妻、冷落苛待、妾室欺辱、家族败落、香消玉殒、流放至死……以及那假千金柳如烟和三皇子的阴谋……
巨大的信息量和原主残留的怨愤、不甘情绪冲击着林逸，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叮！‘人渣改造系统’启动。
宿主林逸，当前身份：古代人渣丈夫周煜（字明轩）。
终极目标：扭转乾坤，做个好人！
本世界任务：挽救真千金妻子苏静瑶及其家族命运，弥补其一生，获得幸福圆满。
惩罚：深度体验原主流放途中所有病痛折磨及绝望而死全过程。】
系统的声音冰冷无情，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林逸。
他猛地看向身边的新娘——苏静瑶。那个在原主记忆里粗鄙不堪、害他丢尽脸面、最终导致家族败亡的“灾星”。可此刻，隔着盖头，他只能看到一个安静而紧绷的身影。
原主就是在今晚，揭盖头后看到对方不如柳如烟美貌且带着局促不安，便大发雷霆，摔门而去，留下新娘子独守空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也开启了两人悲剧的序幕。
绝不能！
林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原主残留的暴躁情绪和酒意，努力让声音变得平稳温和：“咳……可是累了？”
盖头下的身影明显一僵，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温和的问话。她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乡音和紧张：“……还、还好。”
声音确实不算清脆悦耳，甚至有些沙哑，但绝非原主记忆中那般不堪入耳。
林逸（此后统称周煜）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玉如意。他的手很稳，慢慢挑开了那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清秀却过分苍白的小脸。眉毛细长，眼睛很大，但因为紧张和害怕，微微低垂着，不敢与他对视。
嘴唇紧抿，脸上施了脂粉，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拘谨和惶恐。
她确实不如柳如烟那般明艳动人、举止优雅，但绝不难看，反而有种怯生生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稚嫩感。
这就是苏静瑶。那个在农户家长大，突然被接入高门，又被推入这桩尴尬婚姻的真千金。
周煜的心莫名软了一下。所有的悲剧，这个女子又何其无辜？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苏静瑶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打量的目光，又立刻受惊般低下头，手指攥得更紧了，指节发白。
周煜放下玉如意，尽量让语气放缓：“不必害怕。既已拜堂成亲，你便是我的妻子。往后……你我需得相互扶持。”
这话一出，苏静瑶更是惊讶地抬起了头，大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早已从下人的窃窃私语和“妹妹”柳如烟“无意”的透露中，知道夫君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甚至深恶痛绝。她已经做好了今夜就被羞辱、被冷落的准备……
可为什么，他看起来……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凶恶？甚至还说了这样……体贴的话？
周煜看出她的惊疑，心中苦笑，知道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他不再多言，按礼数与她喝了合卺酒。酒很辣，苏静瑶呛得轻轻咳嗽，脸都红了，眼神却稍微活泛了一点。
接着，他唤候在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梳洗。整个过程，他表现得彬彬有礼，既不过分亲近以免吓到她，也不冷漠疏离。
当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时，气氛依旧有些尴尬。
周煜看着那张明显只能睡下两人的拔步床，以及苏静瑶几乎要缩到床角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抱了一床被子，铺在窗下的软榻上：“今日你也累坏了，早些安歇吧。我睡这里。”
苏静瑶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周煜吹灭了大部分蜡烛，只留远处一盏昏暗的灯烛，和衣在软榻上躺下，背对着她：“睡吧。”
黑暗中，苏静瑶僵硬地躺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更漏声，以及软榻上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心里乱成一团麻。
夫君……好像和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为什么没有发脾气？为什么没有嫌弃她？为什么……睡在了榻上？
是厌恶她到连同床都不愿意吗？可他的语气似乎又不是……
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被巨大的疲惫和迷茫淹没。她悄悄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鼻尖萦绕着新被褥的清香和淡淡的男子气息，竟然在不安中慢慢睡去了。
而软榻上的周煜，却睁着眼，毫无睡意。
他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明天敬茶，按照原剧情，母亲会刻意刁难苏静瑶，原主冷眼旁观，让苏静瑶第一天上任就受尽下马威，彻底孤立无援。
柳如烟和三皇子那边，想必也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算计。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行动，扭转这一切。
首先，要护住身边这个无辜的女子。然后，要一步步让家族避开祸端，甚至更上一层楼。
还有那个假千金柳如烟和三皇子……周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翌日清晨，苏静瑶早早醒来，看到依旧睡在榻上的周煜，心情复杂。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唤丫鬟进来伺候，又怕吵醒他。
“醒了？”周煜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也坐了起来。
“夫、夫君。”苏静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周煜心下叹息，面上却不显：“不必紧张。收拾一下，一会儿要去给父亲母亲敬茶。”
他率先唤了人进来。进来的是他的大丫鬟秋月和墨香，以及苏静瑶从祭酒府带来的、同样是刚被拨过来没多久的小丫鬟春草。
秋月和墨香看到睡在榻上的周煜，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掩饰下去，恭敬地伺候洗漱。春草则怯生生地站在苏静瑶身后，比主子还紧张。
周煜状似无意地对苏静瑶道：“母亲规矩重，但心肠是好的。敬茶时少说话，多听着，一切有我。”
苏静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因这句“一切有我”莫名安定了些许。
来到正院堂屋，吏部尚书周维明和夫人王氏早已端坐上方。周维明神色严肃，看不出喜怒。周夫人则板着脸，眼神锐利地落在苏静瑶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不喜。旁边还站着周煜的兄嫂们，眼神各异，多是看戏的。
敬茶开始。给周维明敬茶时，他还算顺利，只淡淡说了句“既入周家门，当守周家规”。
轮到周夫人时，麻烦来了。
苏静瑶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盏，声音发颤：“母亲……请用茶。”
周夫人并不接，目光冷冷地扫过她略显粗糙的手指和不够标准的姿势，哼了一声：“听说你之前在乡下长大？这敬茶的规矩，怕是没学好？手抬这么高，是敬神还是敬我？步子迈得太大，一点大家闺秀的仪态都没有！我们周家是书香门第，最重规矩，这般毛手毛脚，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周家没家教？”
一连串的斥责劈头盖脸砸下来，句句戳心。苏静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抖得几乎端不住茶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来，无助地僵在原地。
周围的兄嫂们有人露出讥讽的笑意。
按照原剧情，此刻的周煜会觉得丢脸至极，甚至暗自埋怨苏静瑶上不得台面，根本不会出言维护。
但此刻，周煜上前一步，稳稳地托住了苏静瑶发抖的手，就着她的手，将茶盏奉到周夫人面前，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母亲息怒。静瑶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一时未能熟稔，是儿子教导无方。日后儿子定当亲自督促她学习规矩，绝不丢了周家的脸面。今日这杯媳妇茶，还请母亲先喝了，莫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承认了不足，又给了周夫人台阶下，最后一句“莫让下人们看了笑话”更是点醒了周夫人，内宅之事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苛待新妇，传出去对她这位尚书夫人的名声也无益。
周夫人没想到儿子会维护这个村姑，愣了一下，看着儿子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丈夫，终究还是悻悻地接过了茶，勉强沾了沾唇便放下了，依旧没给好脸色，但也没再继续发难。
苏静瑶猛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周煜身边靠了靠，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力量。她悄悄抬眼，看着身边男子挺拔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敬茶结束后，周维明将周煜叫去了书房。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周维明沉声问。他对这个儿媳自然也不满意，但更看重家族的体面和儿子的态度。
周煜恭敬回答：“父亲，木已成舟。苏氏虽出身乡野，但既已嫁入周家，便是周家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儿子以为，当下首要之事并非苛责其短，而是应尽快引导其熟悉规矩，融入家中，以免授人以柄，坏了周家清誉。今日母亲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儿子明白。”
周维明有些意外地看着儿子。他本以为幼子会抱怨不满，没想到竟能说出如此顾全大局、有章法的话来。他满意地点点头：“你能如此想，为父很欣慰。既如此，她便交给你了。莫要让她在外丢了周家的脸。”
“儿子明白。”
从书房出来，周煜开始具体规划如何破局。
对内，首要任务是安顿好苏静瑶。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听竹轩”，直接发话，让所有下人集合。
他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仆从，尤其是那个眼神闪烁、原主十分信任的奶嬷嬷赵氏，沉声开口：“少夫人初来，许多事不熟悉。但从今日起，听竹轩内大小事务，均需先禀报少夫人定夺。谁若敢阳奉阴违，怠慢主子，一律发卖出去！”
赵嬷嬷一惊，连忙道：“少爷，少夫人年轻，怕是……”
周煜一个冷眼扫过去：“嬷嬷是觉得，我连内院之事都做不得主了？还是嬷嬷想越俎代庖？”
赵嬷嬷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到，顿时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惊疑不定，少爷怎么像变了个人？
周煜又看向苏静瑶带来的小丫鬟春草，语气缓和了些：“春草，你好好伺候少夫人。有什么缺的少的，直接来回我或告诉管家。”
春草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处理完下人，周煜又对忐忑的苏静瑶说：“你不必担心，管家理事可以慢慢学。我先给你找两个靠谱的嬷嬷，一个教你规矩礼仪，一个教你管家算账。你安心学便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苏静瑶看着他为自己安排这一切，心中感动，用力点头：“谢、谢谢夫君，我……我会好好学的。”
安排完内务，周煜开始考虑外患。
柳如烟和三皇子。
他知道，柳如烟绝不会甘心。她一定会想办法继续打压苏静瑶，并攀附三皇子。
而三皇子，野心勃勃，正在暗中积蓄力量，吏部尚书府是他想拉拢又暂时没找到合适机会的对象。
原剧情里，他是通过打压周家来向其他势力展示肌肉，并最终因为柳如烟的枕边风而将周家彻底推向对立面。
“不能坐以待毙。”周煜沉吟，“必须先发制人，至少要让三皇子的野心提前暴露在阳光下……”
他需要信息，需要盟友。
他想起一个人——他在国子监读书时的一位同窗，如今在宫中担任侍卫的秦昭。此人家世不算顶尖，但为人正直，且职位特殊，或许能接触到一些宫闱消息。
此外，科举！原主只是个靠着家族荫庇的纨绔，并无功名在身。这才是他在家族话语权不高、容易被人拿捏的根本原因。
他必须参加科举，取得功名，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更好地保护家人。
想到这里，周煜立刻吩咐备车，他要出门去拜访秦昭，同时去书肆购买科举所需的书籍资料。
离开前，他对苏静瑶温言道：“我出去办点事，晚些回来。你安心待在院里，若有人来访，一律说我吩咐了，你需要静养，不便见客。”这是为了防止柳如烟或者其他好事之人上门来给她难堪。
苏静瑶乖巧应下，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对这段婚姻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她的命运，并不会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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