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哭声,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入我的耳膜,搅动着我的神经。悲伤,无助,绝望……这些情绪如此真切,与这片死寂腐烂的乐园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我必须去看看。
握紧掌心的齿轮,那点微弱的现实触感是我唯一的勇气来源。我小心翼翼地迈步,跨过了那扇锈蚀巨门倾斜的门槛,正式踏入了这片被灰雾笼罩的领域。
脚下的地面从沙砾变成了碎裂的、颜色暗淡的彩砖,缝隙里塞满了黑乎乎的、无法辨认的污垢。甜腻腐朽的气味更加浓烈了,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雾气粘在皮肤上,冰凉又腻人。
哭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些。
我循着声音,谨慎地绕过那个倾倒的、金属外壳扭曲的售票亭,以及那块布满恶心色块的广告牌。雾气稍微稀薄了一些,露出前方一小片区域——这里像是一个小型广场,或者说是小吃摊聚集区的废墟。
几个破烂不堪的摊位歪歪扭扭地散落着:一个爆米花车的玻璃罩完全碎裂,里面只剩下焦黑的炭块;一个冰淇淋屋的招牌掉了一半,露出锈蚀的支架;还有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的机器倾倒在地,旁边散落着一些干枯发黑的、像是残留物的粘稠丝线。
而那个哭声,正来自于那个倾倒的机后面。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我,蹲在那里。肩膀微微抽动,发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看身形,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但很奇怪,他\/她的衣着非常模糊,颜色黯淡,款式似乎在不断细微地变化着,一会儿像是男童的背带裤,一会儿又像是女童的连衣裙轮廓,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无法稳定。
是走失的孩子?被困在这里的灵?
林夜的警告在脑中响起,但那哭声实在太真实,太具有欺骗性。右臂的冰冷纹路似乎也安静了些,仿佛被这悲伤的情绪所吸引。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朝那个背影轻声问道:
“你需要帮助吗?”
声音在粘稠的雾气中传播不远,显得有些闷。
抽泣声戛然而止。
那个蹲着的身影猛地顿住了,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凝固。
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攫住了我。
下一秒,那个身影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姿态,猛地转过了头!
一张脸,撞入了我的视线!
那不是人类的脸!
那是一张光滑的、惨白的陶瓷面具般的脸!脸颊上涂着两团夸张的、血红色的圆形腮红,像是用最劣质的颜料随意涂抹上去的。而它的五官——
眼睛处是两个巨大的、空洞的黑窟窿,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光彩。
鼻子只有两个小小的黑点。
而嘴巴……嘴巴从一边耳根咧到另一边耳根,是一个用黑色油彩画出的、巨大而僵硬的笑容,嘴角极力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端夸张、极端诡异的弧度!
裂开的陶瓷笑脸!
空洞的眼眶!
极致的悲伤哭声与极致的诡异笑脸,形成了足以让人精神错乱的恐怖对比!
我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伪怜者”!林夜资料里提到过的梦魇怪!以悲伤诱饵,以惊骇杀戮!
它那空洞的眼眶“盯”住了我,咧到耳根的嘴巴没有丝毫变化,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极其尖锐、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笑声,彻底取代了之前的哭声!
“嘻嘻嘻嘻——!!!”
笑声未落,它那只同样模糊不清的手猛地从身后伸出,朝着我劈头盖脸地掷来一把五彩斑斓的、圆溜溜的东西!
是糖果?看起来像是节日里撒的彩色糖球。
但我的直觉发出了疯狂的警报!
念动力!用念动力!
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已经驱使着我那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一股无形的屏障瞬间在我身前凝聚!
几乎就在同时,那些“糖果”撞在了我的念动力屏障上,以及我周围的地面上——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炸响!
根本不是什么糖果!那是一个个威力不小的鞭炮!或者说,是拥有鞭炮爆炸特性的梦魇造物!
剧烈的声浪和冲击波狠狠撞在我的念动力屏障上,震得我气血翻涌,屏障剧烈波动,险些溃散!而爆炸声本身,更是带有一种可怕的精神冲击力!
巨大的声响灌入我的耳朵,瞬间扭曲、变形……
化作了另一种我无比熟悉、深埋心底的恐怖声音——尖锐的火警警报!建筑材料噼啪燃烧爆裂!还有……无数孩童惊恐绝望的哭喊尖叫!
孤儿院……那场大火……
尘封的记忆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不……!”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精神一阵剧烈的恍惚,念动力屏障瞬间变得不稳定,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
而那个伪怜者,发出了更加得意尖锐的笑声,第二波“糖果”已然脱手而出,如同雨点般向我射来!
危急关头,我勉强集中起一丝残存的意志,几乎是靠着身体本能,将那不稳定的念动力猛地向外一震!
不是防御,而是粗暴的推开!
轰隆!哗啦——!
飞来的爆炸物大部分被这股混乱的力量震得偏离了方向,撞向了我旁边的一个废弃烤肠摊。
烤肠摊那本就锈蚀不堪的铁皮柜子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里面黑乎乎、无法辨认的腐烂物质和无数根尖锐的、锈迹斑斑的铁签子四处飞溅,散落一地!
几根铁签擦着我的身体飞过,带起尖锐的风声。
我被爆炸的余波和精神的冲击震得再次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耳边依旧回荡着火灾的幻听和伪怜者那刺耳的笑声。
伪怜者见我并未被直接炸中,似乎有些意外,它那空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发出几声“嘻嘻”的尖笑,身形猛地向后一缩,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迅速没入了后方翻滚的灰白色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剧烈地喘息着,右臂的冰冷纹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发烫。
惊魂未定,我目光扫过刚才爆炸最集中的地面。
那里没有被炸出坑洞,但原本暗淡的彩砖地面上,却留下了几滩焦黑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痕迹。
这些痕迹……正在极其缓慢地、令人不适地……蠕动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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