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的雾气，浓得能攥出水来。阿萝踩着青苔湿滑的石阶向上攀爬，耳边回荡着瀑布轰鸣。林铮走在前头，从容的步伐，仿佛是在游山玩水。三天前在竹楼重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有些秘密，不如等你需要挥剑时再知晓。”
转过第七道山弯，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天然熔洞被改造成铸造工坊，岩壁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沟槽，暗红色岩浆顺着沟槽流淌，汇入中央沸腾的熔炉。十几个赤膊汉子正挥动铁锤敲打烧红的铁锭，火星四溅中，一柄雏形初现的长剑悬在熔炉上方，剑身泛着诡异的紫芒，一闪一闪的。
“这就是‘铸剑池’。”林铮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每代守剑人都要在这里经受三重考验：淬体、炼心、问剑。”他忽然转身看向阿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例外——毕竟你是百年来第一个，活着走到这里的外人。”
话音未落，熔洞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八个身着黑甲的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走出阴影，那女子披头散发，脖颈挂着刻满咒文的银环，正是本该死在月亮湖的蝶阿姐！阿萝刚要冲上前，却被林铮拦住。
“别急。”他摘下左眼的眼罩，露出下方隐形的烫伤疤痕，“你看仔细了。”随着他的动作，几缕长发从领口滑落——竟是柔顺的黑墨发！阿萝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撞在滚烫的岩壁上都没察觉疼。
“十五年前，我母亲被选为‘灵枢容器’。”林铮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越动听，分明是女子嗓音，“她不肯像历代宿主那样乖乖赴死，便给我灌下易容药水，把我扮成男孩送去边疆军营。”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与阿萝相似的神鸟印记，只是颜色更深近乎墨色，“这道印记会随着宿主成长逐渐加深，等到覆盖整颗心脏时……”她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阿萝终于明白为何林铮总穿着高领衣服，为何他的身形比寻常男子单薄许多。那些看似笨拙的保护动作，实则是用身体为她挡下无数次致命攻击。此刻再看他——不，是她——沾着硝烟味的侧脸，阿萝突然感觉胸口发闷。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熔炉突然剧烈震动，紫芒大盛的长剑发出龙吟般的啸叫。林铮脸色骤变：“糟了！有人提前启动了‘噬魂铸剑诀’！”她扯断腰间皮带，藏青色软甲应声碎裂，露出内里绣着金凤的绯色劲装。
这才是真实的她。束发的绸带随风扬起，眉眼间的英气，比男装时更盛三分。她抓起两柄短刀跃向熔炉，衣袂翻飞间，阿萝看见她后背布满新旧伤疤，最醒目的是肩胛骨处的箭伤——正是青铜面具男惯用的三棱箭头。
“阿萝，发什么呆呀……”林铮甩来一卷绳索，“帮我稳住剑胚！”阿萝手忙脚乱接住，这才发现绳索末端系着刻满佛经的菩提子。当两人合力将剑胚压回熔炉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沸腾的岩浆突然平静下来，剑身上浮现出山川河流的纹路。
“果然是你！”羽衣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观礼台上，枯槁的手指着林铮大笑，“我就说最近星象异常，原来‘凤鸣岐山’的预言应在你身上！”他袖中飞出上百枚铜钱，组成八卦阵困住熔炉，“多谢你替我温养剑胎，待我取走‘苍溟剑’，便能打开九幽封印，迎接神鸟降临！”
林铮啐了一口血沫：“老东西，还记得当年怎么骗走我母亲的？”她双剑舞成银轮，劈开袭来的铜钱，“你以为把我扔去边疆，就能断了凤脉传承？告诉你，我娘临死前把《天工谱》刺在我后背上了！”说着撕开衣襟，背部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伤口结痂的痕迹，拼凑成完整的兵器图谱。
阿萝突然想起在隧道里，林铮总是精准预判机关位置，在月亮湖底，她能一眼看破阵眼玄机。原来不是天赋异禀，而是把这血肉之躯当成了活体兵书！她眼眶发热，将灵枢之力注入绳索。菩提子突然绽放金光，八卦阵竟开始自行运转。
“不可能！”羽衣老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铜钱反戈一击。林铮趁机跃起，双刀交叉刺入熔炉核心。炽白光芒中，苍溟剑发出清越长鸣，剑身浮现出凤凰涅盘的浮雕。她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剑脊，整柄剑顿时化作流光没入体内。
“哼！你以为夺了剑就能阻止我？”羽衣老人祭出骷髅法杖，“今日就用你的血脉祭……”话音戛然而止。林铮背后展开一对光翼，翅尖点缀着金色火焰——那是完全觉醒的灵枢之力！她挥剑斩断法杖，剑锋距老人咽喉仅剩半寸时突然转向，削断了他脚边的锁链。
蝶阿姐趁机挣脱束缚，甩出软鞭卷走遗落的玉简。她看着全副武装的林铮轻笑：“还是这个样子顺眼。”又转向目瞪口呆的阿萝，“还不过来帮忙？没看见人家姑娘都快撑不住了吗？”
阿萝这才注意到林铮的光翼正在崩解，皮肤下的血管不断凸起又平复。她急忙将三只灰雀放出竹笼，小鸟们衔着草药飞向林铮周身大穴。当第一味药材入口时，林铮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露出了许久未见的脆弱神情。
“为什么瞒着我？”阿萝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林铮扯动苍白的嘴角：“当初说好要保护你到最后一刻……要是提前暴露身份，你还敢相信我吗？”她咳出一口黑血，染红了胸前的凤凰刺绣，“再说……这样的见面礼，够不够惊艳？”
哎！阿萝叹息一声。
熔洞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阿萝跑到洞口望去，只见神鸟巨大的投影遮蔽了半边天空，它的双爪抓着正在崩塌的九幽封印。林铮擦掉嘴角血迹站起来：“该去履行承诺了。”她拔出插在熔岩中的苍溟剑，剑身上倒映出额间完全变成金色的神鸟印记。
“这次换我守护你。”她望向阿萝的眼神坚定如初，只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俏皮，“准备好了吗？我的小公主。”
阿萝握紧手中的玉简，感受着体内与林铮共鸣的灵枢之力。瀑布般的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她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在远处神鸟的尖啸声中，两个少女朝着风暴中心走去，身后留下长长的金色足迹——那是属于她们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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