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丧仪在一种表面哀戚、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持续了整整二十七日。这二十七日里,萧明玥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精密器械,以惊人的意志力和缜密心思,掌控着全局。她既要维持丧仪的庄严肃穆,彰显皇家威仪,又要时刻提防可能因权力更迭而引发的任何变故,更要安抚因失去父皇而惶恐不安的太子胤禛。
终于,到了奉安大典这一日。
天色未明,整个皇宫便已苏醒。白色的魂幡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沉重的灵柩被一百二十八名杠夫稳稳抬起,缓缓移出养心殿。宗室亲王、文武百官、内外命妇,皆按品级大妆,身着缟素,跪伏在宫道两侧,哀声震天。
萧明玥牵着太子胤禛,走在灵柩之后最前列。她一身粗麻孝服,未施脂粉,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不见波澜。胤禛紧紧握着她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母亲的沉稳,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无措。
送葬的队伍蜿蜒如白色长龙,穿过重重宫门,走向皇陵。哀乐低回,纸钱漫天飞舞,如同冬日里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雪。沿途百姓跪伏,哭声不绝。
萧明玥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或真或假的悲戚面容,掠过那具承载着帝国过往的棺椁,最终投向远方苍茫的天际。皇帝雍帝,这位曾经掌控她命运、亦被她精心算计过的男人,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龙驭上宾,归于尘土。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她心中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也没有失败者的悲凉,只有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后的虚脱感,以及一份更加沉甸甸的、对未来的责任。
奉安仪式繁复而漫长,直至日头偏西,方才全部完成。当陵墓的最后一道石门缓缓关闭,将那位曾经的九五之尊彻底隔绝于人世之时,萧明玥清晰地感觉到,手中握着的那只小手,猛地收紧了一下。
她低下头,对上胤禛那双茫然又带着一丝依赖的眼睛。
“母后……”他怯生生地唤了一声,似乎还不习惯这个新的称谓。按照礼制,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她这位生母,便自动晋为皇太后。
萧明玥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擦去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皇儿,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天下之主。记住你父皇的期望,记住你肩上的责任。莫怕,母后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那些垂首恭立的宗亲重臣,语气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回宫。”
鸾驾起行,返回那已然换了主人的宫阙。
丧仪结束,意味着权力交接的正式开始。先帝龙驭上宾,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悲伤的仪式,更是一个亟待填补的权力真空,和一个年仅七岁、需要她全力辅佐扶持的新君。
坐在缓缓行驶的凤辇中,萧明玥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先帝的皇贵妃,而是新朝的皇太后,是幼帝的监护人,是这庞大帝国实际上的掌舵者。前方的路,不会比过去轻松半分,甚至可能更加凶险。
朝堂上的老臣是否会真心服从幼主?那些被压制的宗亲是否还会蠢蠢欲动?边境是否安稳?民生是否凋敝?无数的问题,都需要她去面对,去解决。
龙驭上宾,余音袅袅。而属于她萧明玥和年幼皇帝的篇章,才刚刚翻开第一页。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驱散脑中的混沌与疲惫,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只剩下惯常的冷静与坚定。
辇驾驶入宫门,夕阳的余晖将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这重重宫阙,见证了一代帝王的逝去,也将见证一位铁腕太后的崛起。
她扶着晚翠的手走下凤辇,踏上通往慈宁宫(按制,皇太后移居慈宁宫)的台阶,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走向那至高权力为她预留的位置。
属于她的时代,已然来临。而她,将以皇太后的身份,继续在这权力的棋局中,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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