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芳辉殿内渐渐喧闹起来。诸位朝廷命妇携着自家儿女,络绎前来拜贺,向县主呈上各式精心备下的寿礼。
县主端坐主位,含笑与她们寒暄叙话,应对得体。
我乐得清闲,远远避在殿侧窗边,吃着县主为我准备好的茶点,并不愿凑上前去掺和那些表面热络、实则各怀心思的应酬。
她们此来的目的,无非是盼着让自家孩儿在县主乃至可能在场的其他名门望族成员面前多多露脸,博个乖巧伶俐的好印象,若能侥幸得些青眼,或许便能攀附上皇家这棵高枝。
我向来懒得与此等人虚与委蛇,左右应付。
横竖过了今日这场寿宴,我便要返回南平,此后与这西丹宫廷,大抵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我正兀自出神,思绪飘飞之际,忽闻殿外传来一声清亮欢快的呼唤:“禾禾姐姐!”
我循声侧首望去,只见常月正从雕花门边探进半个身子,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朝我这边寻觅。一见我瞧见她,立刻笑逐颜开。
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她顿时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朝我这边奔来。
她一踏入殿阁,仿佛瞬间注入了一股鲜活的气息,整个空间都随之明亮生动起来。
她凑到我身边,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声音清脆,语速飞快,那股子蓬勃的朝气,竟将周遭略显沉闷的氛围都驱散了几分。
从常月话语间,我得知今日是她母亲处理完外地的生意,特地携她一同入宫为县主贺寿。闻得此言,我目光不由转向外间。
只见一位夫人身着淡紫色云纹缎衣,腰间束着碧色绸绦,垂下细腻的丝穗。
发间金钗熠熠,面上妆容精致得体,衣缘以金线滚边,五彩丝带轻系腰间,通身气度既显富贵又不失雅致,在人群中颇为惹眼。
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眸光从容地从芳华县主那边移开,浅淡地朝我这边扫来。
四目相对刹那,她唇角微扬,对我颔首一笑。那笑容温和,眼中却似蕴着洞悉世情的智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能轻易看透人心。
我心下暗赞:倒是个妙人。随即也回以一抹浅笑,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身边仍在欢快述说的常月身上。
她像是要将这些时日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倒出来,语速飞快地说起花灯节那夜分别后的情形。
原来她后来兴冲冲地又来找我玩儿,却得知我已离宫搬回了驿馆。
她虽极想立时便去寻我,奈何她母亲恰巧归来,听闻了近日宫中种种风波,便明确约束她,不许她再刻意前来寻我。
我听罢,心下微一思忖,便明了了这其中的关窍。
她母亲必定是听闻了思丹与元熙之间突然走近的传闻,不愿让自家女儿卷入这微妙复杂的局面,在无形中被迫选边站队,平白搅入浑水。
念及此,我不禁再次抬眼,朝着那位紫衣夫人的方向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能在这纷繁复杂、暗流涌动的宫闱人际中保持清醒,懂得适时避嫌,护得自家周全,这位常夫人的头脑与眼光,确是异常冷静明晰,非同一般。
正与常月低声交谈间,忽觉外厅原本热络的气氛陡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寒流拂过,瞬间冷了下来。我与常月不由同时侧首望去。
只见一位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的妇人,携着思丹,缓步上前拜见芳华县主。
那妇人身形瘦削,衣着虽整洁,却掩不住一股久病缠身的虚弱之气,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郁与疲态。
常月立刻凑近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那位便是思丹的娘亲,昭昭夫人。她近年来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深居简出的,今日竟也来了。”
我微微颔首。昭昭这个名字,我确也从爹娘口中听到过几次,只是他们每每提及,总是语焉不详,闪烁其词,仿佛其中藏着什么难言的往事。
不过言语之间,倒是常流露出几分对她的敬佩与赞誉。
只是今日亲眼见得本人,再对照一旁的思丹,不免令人暗生感慨:不知为何,这位颇受爹娘称道的女子,教导出来的女儿,其心性与作派,却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正悄声说话间,常月的目光忽地凝滞在思丹颈间——那枚莹润剔透的平安扣,此刻正明晃晃地坠在那里,衬得她纤细的脖颈愈发白皙。
常月猛地扭头,看向我空荡荡的衣服前襟,又难以置信地瞪回思丹颈间那枚刺眼的玉扣。
她像是瞬间被点着的炮仗,一双杏眼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指尖因气愤而微微发颤,声音虽极力压低,却掩不住惊怒:
“禾禾姐姐!那、那平安扣!为何……为何会戴在她脖子上?!”
她急得语无伦次,“元熙哥哥他……他怎可如此!这分明、分明是……”
她气得脸颊通红,仿佛那玉扣是生生从我这夺走的一般。
我轻轻将她紧攥着我衣袖的手指拉下,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淡然:“前些时日,思丹来寻过我。
她言道,若非因元熙早年那句近乎戏言的承诺束缚,他本该会接纳她的心意。我细想之下,觉得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这枚平安扣,本就是少年人一时戏语间的赠物,当不得真。若因这无心之诺,反倒阻碍了两情相悦之人,岂非成了我的罪过?你说是与不是?”
常月却气得眼圈发红,急声道:“可我娘亲明明常说,元熙哥哥心里一直喜欢的是你!他空置后宫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你长大啊!”
我闻言,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清透而疏离:“这般沉重的期待,我可担待不起。
他空置后宫,或许只因未曾遇上真正合心合意之人。如今你看——”
我目光轻扫过不远处颈佩玉扣的思丹,“既然遇上了,岂不是一桩好事?也该近了。”
正当常月犹自气鼓鼓之际,那厢的思丹似是被我们侧殿这边的低语惊动,倏然抬起头,目光如淬了细针般直直刺来。
她唇角弯起,绽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那笑意里浸满了胜券在握的骄矜,与毫不避讳的挑衅,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她的胜利。
我迎着她的目光,并未闪避,只回以一个极淡、极疏离的浅笑,微微颔首,便从容地移开了视线。
她这般姿态,恰恰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我与她,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正当此时,一名宫人躬身敛步进入殿内,悄无声息地行至芳华县主身侧,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县主凝神细听,随即微微颔首,优雅地站起身来,面向满堂宾客,声音温润却清晰地说道:“诸位,宴席已备妥,请随我移步正殿入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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