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吹动了桌上的药方。叶凡低头看着纸上扩散的血迹，手指轻轻按住肋骨右侧，那里像是有一根铁条在慢慢抽动。他站起来，黑袍垂下来，脚步没有停。
他知道不能再等待了。
十天前说过最多十天，今天已经是第九天。寒髓草还是找不到，其他药材也只剩最后两份。昨天夜里运功时，经脉里传来撕裂的声音，连万物母气鼎都难以完全压制体内翻腾的力量。他必须离开，在完全失控之前离开中州。
他把三枚玉简贴身放好，又把青铜碎片放进内袋，靠近胸口的位置。这些东西不能留在身上太久，但他还是带上了。走出房门时，天刚蒙蒙亮，宫道上已经有巡逻的卫兵走过，脚步声很整齐。
他没有去金銮殿，而是直接走向皇城主殿的侧门。守门的侍卫认出是他，立刻让开道路，没有人敢问一句话。
夏无忧正在偏厅批阅文书，听到通报声抬起了头。他看到叶凡走进来，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你来了。
我要走了。叶凡说。
夏无忧放下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说过十天，现在还有一天。
一天不够。叶凡声音很平静，再拖延下去，我可能连北海都到不了。昨天夜里吐了血，颜色发黑，带着碎肉。这不是压制能解决的事情。
夏无忧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眼窝深陷，嘴唇发白，说话时呼吸短促。他想说什么，但被叶凡先开口打断。
我不是来告别的，是来交代事情的。
他说完，从怀里取出三枚玉简，递了过去。玉简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隐隐有源术波动传出。
这是我研究《人皇经》这些年的体会，包括如何引动龙雀印与城脉共鸣的方法。你如果掌握，大夏就不会轻易被人破阵夺权。
夏无忧接过玉简，手指碰到温润的表面，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体温。
你把这些给我，自己却要去送死？
这不是送死。叶凡摇头，是活路。只有找到海神血，才能平息体内的冲突。我不走，迟早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派人一起去？至少有个照应。
北海不是普通的海域，蛟龙族排斥外人，外来者一旦进入核心区域就会被围攻。我一个人目标小，反而有机会接近深处。带上别人，只会害了他们。
夏无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如果找不到呢？
叶凡没有回答。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种眼神里没有退缩，也没有悲壮，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夏无忧终于点头。我会守住这里。等你回来。
不一定回来。叶凡说，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任古族践踏人族疆土。护道者不需要名分，只需要有人记得这个位置存在过。
他转身要走。
等等。夏无忧叫住他，月灵公主在东殿等你。
叶凡停下，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绷紧了一下。
他最后还是去了。
东殿廊下挂着一串铜铃，风吹时发出轻轻的响声。月灵公主站在柱子旁边，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玉符，和她上次给的一模一样。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出来。
叶凡看着她，慢慢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字的玉符。它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暗，边缘也有磨损。
你还留着。她说。
我没地方还你。他说。
她把新的玉符放进他手心。这次换成字。如果你回来，就把它交给我。如果不回来……至少让我知道你往哪个方向走的。
叶凡握紧玉符，指关节微微发白。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赤霄剑意还在。就算我不在了，它也会认人族的气运。
我不是关心那个。她抬头看他，我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想着回来。
叶凡没有回答。他把新玉符收进怀里，和旧的那一枚放在一起。
然后他转身走了。
没有人送他出宫。
他独自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长长的御道。晨光照在石板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守城的将士见到他，纷纷低头行礼，没有人阻拦。
到了北城门前，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驾车的是大夏禁军统领亲自安排的人，见他到来，立刻掀开车帘。
叶先生，船已经在百里外的港口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叶凡点头，正要上车，突然身体一僵。右臂内侧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血管里灌进了熔岩。他扶住车门，喘了口气。
没事吧？车夫紧张地问。
走吧。他说，去北港。
马车启动，轮子压过官道，发出沉闷的响声。叶凡靠在车厢角落，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一路上不能再运功，否则随时可能撕裂经脉。他只能靠身体本能支撑着。
车走到一半，他突然睁开眼睛，掀起窗帘看向后方。
天启城的轮廓渐渐变小，皇宫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松开手，帘布落下。
他没有再看第二眼。
马车一路快速行驶，直到傍晚才到达北港外围。远处海面漆黑一片，浪涛拍打岸边的声音隐约传来。接应的小船早已等在渡口，船上的修士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
叶前辈，破浪号已经在深水区等待，随时可以出海。
叶凡踏上跳板，脚步稳得不像一个重伤的人。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也没有伸手去整理。
就在他即将登船的时候，右手突然一软，掌心发麻。他低头一看，五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渗出一丝血珠。
他迅速握紧拳头，把血迹藏进袖子里。
身后送行的禁军统领喊了一声：叶先生！大夏百姓等您回来！
叶凡没有回应。
他迈步走上甲板，身影消失在船舱入口。
破浪号慢慢离开岸边，船帆渐渐远去。
岸边的众人久久没有散去。
在船舱深处，叶凡靠在墙边，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悄悄拿出那枚字玉符。他用拇指摸了摸刻痕，然后把它塞进贴身的内袋，紧挨着心脏。
外面风浪开始变大。
他闭上眼睛，耳边只剩下潮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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