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垢那冰冷的“好自为之”，像一盆冰水，将云芷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望舒殿冰冷的角落里蜷缩了不知多久。
没有眼泪，没有愤怒，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洞。被师门彻底抛弃的认知，像一块沉重的寒冰，压在她心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死水般的状态。甚至更糟。
斩荒没有立刻出现。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残忍的惩罚。这种反常的沉寂，反而比直接的暴戾更让人心惊胆战。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宁静。
云芷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整日待在殿内，连去后面小花园透气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害怕见到任何人，尤其是斩荒。每一次殿外传来脚步声，哪怕只是侍女琉璃轻盈的步履，都会让她浑身一僵，心脏狂跳，直到确认无事，才敢缓缓放松下来，后背却已是一片冷汗。
她知道，平静只是假象。
那个疯批魔尊，绝不可能对她的夜探藏宝阁一无所知。沉渊是他的影子，沉渊放了她，不代表斩荒会放过她。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或者，只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看着她惶恐不安的乐趣？
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惧，日夜折磨着她，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脸色也越发苍白，整个人像一朵迅速失去水分的花，正在悄无声息地枯萎。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残阳如血，将魔宫森然的轮廓染上一层不祥的红光。云芷正抱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那片被夕阳扭曲的天空发呆，殿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让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绷直了身体。
是他。
即使不回头，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和血腥气的冰冷魔息，也已经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大殿。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
云芷僵硬地转过头，看到斩荒正缓步走进来。他依旧是一身玄衣，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更加妖异。他的神色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漠。猩红的眸子扫过殿内，最后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像以往那样带着灼热的占有或暴戾的审视，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价值的、冰冷的探究。
云芷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种平静，比愤怒更可怕。
斩荒没有立刻走近她，而是踱步到窗边，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也望向窗外那片血色天空。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云芷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感觉那道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压在她的头顶，让她抬不起头来。
过了许久，久到云芷几乎要窒息时，斩荒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听说，前几夜，藏宝阁附近的禁制，有些异常的波动。”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云芷耳边炸开！
她浑身猛地一颤，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他是在试探她！用这种看似随意的方式！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脱口而出认罪求饶的话。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死路一条！月无垢已经抛弃了她，她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哪怕是虚假的……立足之地？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帮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斩荒的目光。尽管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细微的恐惧（这倒不全是装的）。
“藏……藏宝阁？”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神带着一丝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我这几日……都在殿内休息，未曾离开过。”
她的回答避重就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同时流露出对“藏宝阁”这个地方本能的畏惧，符合她一贯胆小怯懦的表象。
斩荒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猩红的眸子，深邃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抵她灵魂最深处的颤抖和谎言。
云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显得如此清晰。她强撑着与他对视，不敢移开目光，生怕一丝一毫的闪躲都会暴露她的心虚。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是煎熬。
斩荒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沉闷的“笃笃”声。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云芷紧绷的神经上。
突然，他敲击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从她强装镇定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自然垂在身侧、却微微颤抖的手上。落在了她因为用力过度而掐得泛白的指节，以及……指缝间那一点点不甚明显的、刚刚结痂的细小伤痕上。
那是她昨夜在极度焦虑和恐惧中，无意识掐破掌心留下的痕迹。
斩荒的眸子，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冰冷的幽光。
云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心里猛地一咯噔！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到身后，却又硬生生忍住。这个细微的、欲盖弥彰的动作，反而更显得可疑。
她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看到了……
他一定起疑了！
就在云芷以为他会立刻拆穿她，暴怒发作的时候，斩荒却忽然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高大而冰冷的背影。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或许是本尊多心了。”
“近日魔宫不太平，有些宵小之辈，总是不自量力。”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胆寒的威压，“你既在殿内，便好生待着。莫要……随意走动。”
最后四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朝着殿门走去。玄色的衣袂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一丝声响。
直到殿门合上的轻响传来，云芷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猛地瘫软在软榻上。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冷汗已经将她的衣衫彻底浸透，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
他走了。
他没有当场发作。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警告……都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这次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
云芷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那个疯批魔尊，正在暗处，用他冰冷而残忍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等待着她露出更多的破绽。
或者，等待着将她彻底吞噬的时机。
这种无形的、缓慢施加的心理压力，比任何直接的酷刑，都更加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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