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睫毛颤了颤,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铺着锦被的软榻上,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右手背被银针扎着,凉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是哑婆婆常用的醒神针。
可她的左眼仍像浸在墨汁里,右眼看东西也蒙着层薄纱,唯有颈间那道若有若无的触感格外清晰,像根烧红的细铁丝贴着皮肤,每跳一下,就灼出个极小的烙印。
她试着偏头,黑暗的左眼突然“看”到了。
那是条极细的黑线,从她锁骨处升起,缠上喉结,又往窗外飘去。
线条扭曲如活物,每寸都泛着幽蓝的光,像被抽干了怨气的影后残魂,正顺着某种她看不见的通道逃逸。
“阿昭?”她想开口,喉咙却像塞了团火,声音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身侧传来布料摩擦声。
陆昭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指腹还带着晶化能量残留的冷意,“我在。”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被浸过冰水的玉,“你睡了三天。”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他左眼的晶化裂痕更深了,原本清亮的瞳仁里浮着细碎的血晶,像块蒙了灰的琥珀。
他的领口松着,露出锁骨处淡青的淤痕——是输送晶化能量时被反噬的印记。
她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脸,手指刚动了动,就被他轻轻托住。
“别急,慢慢来。”陆昭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胡茬蹭得她掌心发痒,“你左眼的盲是暂时的,哑婆婆说……”他喉结动了动,“是幽影感知觉醒时的排异反应。”
苏晚竹的指尖突然顿住。
她盯着陆昭喉结处——在左眼的黑暗感知里,那道黑线竟从他颈后绕了半圈,又钻进他衣襟。
“黑线。”她用另一只手比划,动作笨拙得像刚学手势的孩子,“颈间……线。”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顺着她的目光摸向自己后颈,指尖沾了点湿润,拿到眼前时,指腹上凝着半颗血珠。
“是影后残魂。”他突然攥紧她的手,晶化能量如活泉般涌进她经脉,“那日幻境崩溃时,她留了后手。”
窗外传来木门吱呀声。
哑婆婆端着青瓷碗进来时,银发在晨光里泛着雪色。
她穿着粗布靛蓝衫,腕间还沾着没擦净的药渍——这是她刚从药庐赶过来的痕迹。
“晚竹的幽影感知能追踪残魂轨迹。”她将药碗放在案上,药香里混着点苦艾味,“但你们用了玄冥的鬼火强行镇压,等于把残魂逼成了游丝。”
苏晚竹比划:“怎么解决?”
“彻底净化。”哑婆婆揭开碗盖,热气裹着药香腾起,“但这世上只有一处地方能烧尽影后这种级别的怨魂——荒星的核心禁区。”
“荒星?”陆昭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苏晚竹手背,“那地方辐射浓度是普通区域的十倍,还有……”
“还有当年资源战争留下的湮灭炉。”哑婆婆打断他,枯瘦的手指叩了叩碗沿,“影后是前朝巫女,她的怨魂里缠着星核碎片。只有湮灭炉的高温能熔了那东西。”她突然看向苏晚竹,眼神像穿过层层迷雾,“你当年在荒星活了五年,该知道核心禁区的规矩。”
苏晚竹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想起在荒星时,流民们提起核心禁区总会压低声音,说那里的辐射能把活人烧成焦炭,说禁区深处有团永远烧不完的火,连最狠的猎人都不敢靠近。
可此刻左眼的黑线突然剧烈震颤,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朝着窗外——准确地说,朝着天枢星港口的方向。
“我去。”她比划得很快,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现在就去。”
“晚竹。”陆昭按住她欲起的肩膀,晶化裂痕里渗出的血晶落在她手背,“我陪你。”
哑婆婆突然笑了,皱纹里浮着点怀念。
“当年在荒星,你也是这样。”她端起药碗,递到苏晚竹唇边,“喝了这碗,能撑过三天辐射。至于湮灭炉……”她的目光扫过苏晚竹颈间的黑线,“它会认主的。”
药汁入口微苦,却在喉间泛起回甘。
苏晚竹望着哑婆婆转身的背影,突然发现老人腰间挂着个褪色的布包——那是她离开荒星前,用最后一块兽皮给哑婆婆缝的药囊。
窗外的阳光突然晃了晃。
她的左眼再次“看”到那道黑线,这次更清晰了,像条被风吹动的风筝线,一头系着她的锁骨,一头扎向天际尽头——那里有艘天枢星特有的飞梭船,正朝着荒星方向划破云层。
陆昭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我让人查过。”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周氏当年换你母亲玉髓时,在里面下了咒。那玉髓跟着你在荒星被辐射烤了五年,咒力早渗进你骨血里。”他低头吻了吻她手背,“所以影后残魂才会缠上你——她需要你的血脉当引。”
苏晚竹的呼吸突然一滞。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翻涌。
她想起初到荒星那天,暴雨浇透了破布衫,流民们举着火把喊“灾星”,有人用石头砸她的头,血顺着脸往下淌,模糊了左眼。
她蜷在废弃的矿洞里发抖,却摸到块温热的玉髓——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后来被周氏偷换了。
“荒星……”她无意识地呢喃。
陆昭的手指轻轻按在她唇上。
“等解决了影后,我陪你去看荒星的落日。”他说,“听说那里的晚霞是紫色的,像浸了血的琉璃。”
苏晚竹望着他左眼的血晶,突然笑了。
她用没扎针的手勾住他后颈,将额头抵在他锁骨处。
那里的黑线还在跳,但她能“看”到更深处——陆昭的血脉里有团暗金色的火,正温柔地包裹着那道阴毒的黑线。
“好。”她比划,“等净化了残魂,我们去看紫色的晚霞。”
窗外传来飞梭船的轰鸣。
苏晚竹的左眼突然“看”到,那道黑线的尽头,有团暗红的光在荒星方向亮起——像极了五年前,她在矿洞最深处,用最后半块火折子点燃的那堆篝火。
苏晚竹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两下。
那团浮现在左眼黑暗里的幽光,像颗被碾碎的星子,顺着她脖颈间那道灼痕簌簌往下落。
记忆突然被扯出一道裂缝——五年前在荒星流民窟,裹着破毯子烤火时,老瘸子缺了半颗门牙的嘴喷着酒气:知道荒星最深处藏着啥不?
是百年前联邦军布的净化阵,能烧尽世上最阴毒的怨气......
晚竹?陆昭的指节轻轻碰了碰她发凉的手背,晶化裂痕里渗出的血晶在晨光下泛着淡红,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他,右眼里陆昭的轮廓还蒙着层薄纱,可左眼的幽影感知里,他喉间那道黑线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像条被掐住七寸的蛇。荒星之心。她用食指在掌心画了个圈,又比了个火焰的形状——这是流民们对净化阵的暗语。
陆昭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左手撑在软榻边缘,指节因用力泛白:老瘸子说过,那阵法被湮灭炉的辐射烧得只剩残图,连坐标都被联邦军抹了。他的拇指蹭过她腕间那道旧疤——是当年在荒星被辐射兽抓的,你确定要冒险?
苏晚竹没有回答。
她抬起没扎针的手,轻轻按在他左胸。
那里隔着两层衣料,却能清晰触到他心跳的节奏。
在幽影感知里,他血脉中的暗金火焰正温柔包裹着那道阴毒的黑线,像在无声对抗。看到它。她比划得很慢,每个手势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线的尽头,有火。
陆昭沉默了片刻。
他站起身时,衣摆扫过她垂落的发丝,带起一缕冷冽的龙涎香。我去准备飞船。他转身要走,却被她突然攥住袖口。
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像团被揉碎的云。
苏晚竹仰着头,右眼的雾气里,陆昭的轮廓模糊又清晰。
她用另一只手比划:一起。
他的脚步顿住。
侧过脸时,左眼的血晶裂痕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道正在愈合的伤。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铁钉钉进木板的笃定,我让人把抗辐射药剂备三份——哑婆婆说你体质特殊,需要双倍剂量。
窗外传来飞梭船的轰鸣,由远及近。
苏晚竹的指尖突然发麻。
左眼的幽光猛地炸开,像有人在她视网膜上撒了把碎钻。
她踉跄着扶住案几,青瓷药碗被碰得叮当响,残余的药汁溅在锦被上,晕开团淡褐色的花。
晚竹!陆昭立刻扶住她后腰,晶化能量顺着接触的皮肤涌进来,熨平她紊乱的经脉。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点焦急的热:怎么了?
她仰头看向他,左眼的黑暗里,那道缠着影后残魂的黑线突然变得清晰可触。
它不再是扭曲的游丝,而是根泛着幽蓝的绳索,正穿过天枢星的云层,笔直扎向荒星方向。
更远处,有团暗红的光在闪烁——不是辐射的灼红,是阵法运转时特有的,带着净化之力的赤金。
残魂......动了。她比划得很快,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它在往荒星深处跑,往......她的手指突然顿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缩。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天枢星的港口方向,三艘飞梭船正排成雁阵升空,银灰色的船身反射着阳光,像三把插向苍穹的剑。是苏家的船。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晶化裂痕里渗出的血晶更多了,周氏派了人跟我们同航线。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祠堂,周氏假模假样掉着眼泪:阿昭要陪晚竹去荒星,我这当长辈的自然要备些护卫。当时她垂着眼看自己的鞋尖,假装没看见周氏袖口露出的半片青鸾纹——那是苏家暗卫特有的标记。
无妨。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的黑线。
在幽影感知里,那线尾正缠着团极小的金芒,是陆昭方才用血脉之火烙下的印记,他们追不上。
陆昭的唇角微微扬起。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丝,指腹在她耳后停留了片刻:我让人把飞船改了暗纹,半小时后在东郊废弃码头出发。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旧疤,当年你带我从那里偷渡去荒星,现在......
现在换我带你回家。苏晚竹接口比划,眼尾弯成月牙。
话音未落,她的左眼再次闪过幽光。
这次更亮了,像盏突然被风吹旺的灯。
那道指向荒星的线尾,清晰映出片断壁残垣——坍塌的机甲骨架半埋在焦土里,锈蚀的军徽上还能辨认出联邦军的鹰隼图腾。
古战场......她无意识地呢喃。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空荡的蓝天。
他握紧她的手,晶化能量如活泉般涌进她经脉:不管那里有什么,我们一起。
飞梭船的轰鸣更近了。
苏晚竹望着窗外渐起的云浪,左眼的幽光里,那座被遗忘的古战场遗迹正越来越清晰。
断墙上爬满辐射藤,却在遗迹中心留出片圆形空地,像块被特意擦拭过的镜面——那里,正静静躺着半块刻满符文的石碑。
该走了。陆昭取过案头的皮质背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抗辐射药剂和压缩饼干。
他替她系好斗篷的风帽,阴影落下来,遮住她左眼的黑暗,哑婆婆说飞船能抗住六级辐射,到了荒星......
到了荒星,我们找净化阵。苏晚竹比划完,突然踮脚吻了吻他左脸。
那里的胡茬扎得她嘴唇发痒,却让她想起五年前在荒星矿洞,他也是这样,用体温替她焐热冻僵的手。
陆昭的耳尖瞬间红了。
他轻咳一声,拉着她往门外走。
跨出门槛时,苏晚竹回头看了眼软榻,锦被上的药渍在晨光里泛着淡褐,像朵开在旧时光里的花。
门外,哑婆婆站在药庐前,银发被风掀起。
她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包——是苏晚竹当年用兽皮缝的药囊。
见两人出来,她扬了扬手,布包里传出药瓶碰撞的轻响:里面有我新制的辟毒丹,荒星的辐射兽现在更凶了。
苏晚竹比划:等回来,给您带荒星的紫晚霞。
哑婆婆笑了,皱纹里浮着点泪光:我信你们。
飞梭船的轰鸣在头顶炸响。
陆昭握紧苏晚竹的手,大步走向停在药庐后的小型飞船。
船身刷着暗灰色的伪装漆,只有船尾有枚极小的锦衣卫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又隐入阴影。
苏晚竹抬头看向天空。
左眼的幽光里,那道指向荒星的线尾正越来越亮,像根牵引着命运的绳。
她能到,在那线的尽头,坍塌的古战场遗迹中央,半块刻满符文的石碑正缓缓转动,露出下面泛着赤金的——净化阵的阵眼。
飞船舱门闭合的瞬间,陆昭启动了引擎。
推进器的蓝光刺破晨雾,载着两人往荒星方向疾驰而去。
苏晚竹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云层,左眼的幽光里,那座古战场遗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在说: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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