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冲破辐射层的瞬间，苏晚竹的左眼眶像被烧红的铁钉钉住。
她攥紧座椅扶手，指节泛白——这是荒星特有的“感应痛”，左眼的幽光越盛，说明离净化阵核心越近。
“要着陆了。”陆昭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温度透过手套传来。
他另一只手稳稳操控着飞船，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苏晚竹侧头看他，见他左眼的裂痕正渗出淡淡金芒——那是前朝帝魂在感知危险。
五年前在荒星矿洞，他也是这样，用半人半魂的躯体替她挡过辐射兽的毒爪。
舱外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
飞船撞开半片锈蚀的机甲残骸，降落在一片焦黑的废墟里。
陆昭先跳下去，转身时斗篷扬起，露出腰间鎏金错银的锦衣卫佩刀。
他伸手要扶苏晚竹，却被她笑着推开——荒星的碎石地，她比谁都熟悉。
腐臭的风卷着辐射尘灌进鼻腔。
苏晚竹踩在一块嵌着半截骸骨的碎石上，右眼的普通瞳孔微微收缩。
她的左眼却“看”得清晰：断墙后缠绕的辐射藤正疯狂扭曲，像无数条绿色毒蛇在躲避什么；二十步外的半塌石碑下，赤金阵眼的光芒穿透层层碎石，在她视网膜上烙下烫金的印记。
“过来。”她拽了拽陆昭的衣袖，比划的手在风里发颤。
不是害怕，是兴奋——五年前被驱逐时，她蜷缩在流民堆里啃树皮，听老人们说荒星中心有能“洗去灾星命”的古阵；五年后她带着最锋利的刀回来，要亲手把命运的锁链砸个粉碎。
陆昭的脚步顿住。
他单膝跪地，指尖划过地面一道焦黑的裂痕。
裂痕里残留着暗紫色能量，像活物般噬咬他的指尖。
“有人动过阵法。”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符文被逆序刻过，能量节点全乱了。”他抬头时，左眼的金芒更盛，“三天前有批星盗上过荒星，带头的……”他没说完，喉结动了动——那批星盗的腰牌，和当年污蔑他父亲通敌的密函上的火漆印，纹路一模一样。
苏晚竹蹲下来，顺着他的指尖看那道裂痕。
她的左眼自动解析着暗紫能量的走向，忽然想起哑婆婆今早塞给她的布包。
“等回来，给您带荒星的紫晚霞。”她比划的手忽然顿住——紫晚霞是荒星特有的辐射花，只长在能量紊乱最剧烈的地方。
原来哑婆婆早料到这里会有变故。
“我来修复。”她抬头对陆昭比划，眼睛弯成月牙。
陆昭却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腕间凸起的骨节——这五年在荒星，她靠吃树皮和腐肉活下来，连骨头都比常人脆三分。
“需要多久？”他声音发紧。
苏晚竹屈指在他掌心写：“十分钟。”
“不够。”陆昭突然扯下斗篷披在她肩上，转身时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他下颌线更冷，“我守着。”
远处传来辐射兽的低嚎。
苏晚竹摸向腰间的兽皮药囊——是哑婆婆今早塞给她的那个，里面除了辟毒丹，还有个小玉瓶。
她拔开瓶塞，药香混着铁锈味窜进鼻腔——是哑婆婆用她当年在荒星留下的血熬的药膳，“稳定血月之瞳”的。
药汁入喉的瞬间，右眼猛地泛起红光。
苏晚竹踉跄两步，扶住石碑。
她能“看”到阵法的脉络了：断裂的符文像被砍断的血管，暗紫能量是流出来的毒血。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石碑上——不是普通的血，是在荒星被辐射兽咬过百次后，混着剧毒的血。
“忍着。”她对自己说。
指尖在石碑上划出第一道符文时，左眼眶的刺痛变成灼烧。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牌，想起被周氏推上流放船时，苏怜月在甲板上笑她“克夫灾星活不过三个月”，想起在荒星矿洞，陆昭第一次出现时，他左眼的裂痕和她一样，像道要撕开命运的疤。
血珠连成线，符文开始发亮。
陆昭的刀光在她身周划出半圆，砍飞三只扑过来的辐射兽。
他的后背沁出冷汗——那些畜生的眼睛是暗紫色的，和阵眼里的能量一个颜色。
“有人在喂它们能量。”他低咒，刀身震碎最后一只辐射兽的头骨，“快！”
苏晚竹的右手已经没了知觉。
她用左手继续画符，血滴在石碑上发出“嗤啦”的声响。
当最后一道符文亮起赤金时，整个废墟突然震动。
石碑缓缓下沉，露出下方刻满星图的阵眼。
她喘着气后退，撞进陆昭怀里。
他的体温透过斗篷传来，混着铁锈味的血香——是他刚才替她挡辐射兽时受的伤。
“成了？”陆昭声音发哑，低头看她。
苏晚竹刚要比划，忽然觉得耳畔嗡鸣。
有个极轻的声音钻进她脑海，像一片碎玻璃划开混沌：“你以为能……”
“什么？”陆昭皱眉，见她脸色骤变。
苏晚竹摇头，指尖按在太阳穴上——那声音太模糊，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但她知道，有人在看着。
辐射风卷起她的发丝，远处传来星舰的轰鸣。
陆昭抱紧她，刀光在晨雾里划出冷芒：“不管是谁，敢动你，我就拆了他的星舰。”
苏晚竹笑了，右眼的红光渐渐褪成正常颜色。
她抬头看向阵眼，赤金光芒里，仿佛有张女人的脸一闪而过——是影后的？
还是……
“走。”陆昭拉着她往飞船跑，“先回天枢星，这里的能量波动会引来更多麻烦。”
苏晚竹跟着他跑，左眼眶的灼痛还没消。
她摸了摸药囊里的小玉瓶——哑婆婆的药膳只剩半瓶了。
下次回来，她要带紫晚霞给婆婆看，还要……
耳畔的嗡鸣又响了。
这次她听清了半句：“你以为能封印我……”影后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直接扎进苏晚竹识海。
她踉跄半步，右眼猛地迸出血色，左眼眶的灼痛瞬间蔓延至整个头颅——五年前在荒星矿洞被辐射兽撕咬时，也不过是这种骨头被碾碎的疼。
晚竹！陆昭的低喝裹着罡风撞进她耳中。
她抬眼正看见黑雾从虚空中凝出爪牙，泛着幽蓝磷火的指尖离她面门不过三寸。
陆昭的锦衣卫佩刀已经斩出第三式，刀身裹着赤金气劲，将黑雾劈成两截时，他左手迅速扣住她后颈，掌心的热意像根定海神针，顺着血脉往她识海钻。
别慌。他的声音压得极沉，喉结擦过她发顶，我在。
苏晚竹咬碎舌尖，血腥气涌进口腔。
剧痛让她的血月之瞳彻底睁开，右眼的红芒穿透黑雾，竟看见其中缠着几缕银线——那是她的血脉之力！
影后说渗透血脉不是虚言，她早该想到，当初在荒星黑市换解毒丹时，那个说要收她为徒的影后，为何偏要取她三滴心头血！
黑雾被斩散的瞬间，苏晚竹猛地攥住陆昭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比划的手因为剧痛而发抖：【血...我的血...】
陆昭的晶化左眼闪过一道金纹。
他低头扫过她泛青的手腕，突然扯开她半幅衣袖——腕间那道被辐射兽咬出的旧疤，此刻正渗出暗紫色血珠，每一滴都像有生命般往空中飘，要去粘合被斩断的黑雾。
是血契。他的声音冷得像浸了液氮，当年影后用你的血设了魂契，现在阵法激活引动她残魂，她要借你的血重生。
苏晚竹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想起哑婆婆今早塞药囊时说的紫晚霞只长在能量紊乱处，原来婆婆早看出她血脉里埋了钉子！
她咬着牙扯下药囊，里面最后半瓶药膳被她仰头灌下——这是婆婆用她的血熬的，或许能反噬！
药膳入喉的刹那，腕间旧疤突然爆开。
暗紫血珠变成猩红，黑雾发出刺耳尖啸，竟开始往回退。
苏晚竹趁机扑向石碑，左手蘸着自己的血继续画符——最后一道符文必须在黑雾重组前完成！
陆昭的刀光始终笼罩着她周身三尺。
他砍飞第七团黑雾时，左肩突然绽开血花——有黑雾绕到了他背后。
苏晚竹的右眼余光瞥见那抹红，心尖猛地一抽。
她想起五年前在矿洞，他也是这样，明明半人半魂，偏要替她挡所有攻击。
别分心！陆昭像是察觉了她的动摇，低喝声里带着命令的意味。
他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淬着锦衣卫秘制的破魂散，黑雾沾到立即发出的腐蚀声。
苏晚竹的左手终于在石碑上划出最后一道弧线。
赤金符文连成完整的星图，整个废墟突然安静下来。
辐射风停了，辐射兽的低嚎消失了，连黑雾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
成了？陆昭收刀入鞘，转身时衣襟上的血渍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他伸手要扶她，却见她盯着阵眼发怔——赤金光芒里，本该流转的星图突然卡住，最中央的位置空着，像个黑洞要把所有光都吸进去。
还差一个节点。苏晚竹比划的手在发抖。
她的右眼又开始泛红光，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到了更深处的真相：百年前的净化阵根本不是被破坏，而是被改造成了容器——用来装影后的残魂！
陆昭的晶化左眼突然剧烈震颤。
他猛地拽着苏晚竹后退三步，靴底碾碎两块碎石。地下。他低头看向脚边，原本焦黑的地面不知何时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有东西在动。
苏晚竹跟着蹲下。
她的左眼眶不再疼了，反而像有蚂蚁在爬——这是血月之瞳在感应地下能量。
她伸手按在裂痕上，掌心触到的不是石头的凉，而是滚烫的，像有活物在下面喘气。
是影后的本体？她比划的速度很快，指尖几乎要戳到陆昭手背。
陆昭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扣住佩刀刀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地下传来闷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翻身。
裂痕里渗出暗绿色黏液，沾到碎石立即腐蚀出青烟——和影后黑雾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晚竹。陆昭突然把她护在身后，声音放得很轻，等下不管发生什么，抓稳我。
苏晚竹的右手悄悄攥住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她五年前在荒星用兽骨雕的，他一直贴身戴着。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一下，两下，沉稳得像战鼓。
地下的闷响越来越近。
陆昭的晶化左眼突然爆出刺目金芒，他猛地转头看向西北方——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阴云笼罩，隐隐有星舰的轰鸣传来。
是星盗。他的声音里结了冰，他们引动阵法，就是为了唤醒影后。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周氏当年为什么要把她赶到荒星——影后需要克夫灾星的血做引，而周氏早和星盗勾结！
先解决地下。她拽了拽陆昭的衣袖，比划的手坚定得像荒星的岩石，我来补最后一个节点。
陆昭转身时，目光扫过她腕间还在渗血的旧疤。
他突然扯下自己的外袍，撕成布条替她包扎，动作粗鲁却仔细：用我的血。
苏晚竹一怔。
她看见他指尖渗出的血珠，是罕见的淡金色——前朝帝魂的血。
影后要血脉引，那就给她更猛的。陆昭扯动嘴角，露出点惯常的冷戾，我的血，够她喝一壶。
他的指尖按在石碑中央的空位上。
淡金血液滴下的瞬间，整个废墟剧烈震动。
苏晚竹被震得撞进他怀里，却听见地下传来更清晰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了。
陆昭的身体突然僵硬。
他低头看向脚下，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碎石纷纷往下掉，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
晚竹。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抓紧我。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他晶化左眼里翻涌的金芒。
她突然笑了，右手攀上他后颈，在他耳边轻声道（虽然她本不能说话，但此刻仿佛有某种力量让她发出声音）：陆昭，这次换我护你。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昭眼疾手快抱住她腰肢，却还是慢了半拍——两人脚下的碎石轰然塌陷，坠进漆黑的地底。
坠落的风声里，苏晚竹听见陆昭在她耳边低咒：下次...说什么都不让你再碰这破阵法。
她笑出了声，把脸埋进他颈窝。
下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吟唱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又像是影后的笑声。
而在他们坠落的正下方，一座被尘封百年的地下密室，终于露出了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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