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的双眼骤然睁开时,右眼视网膜像被泼了一盆滚开的朱砂。
她原以为会疼,可那红光漫上来的瞬间,连指尖灼烧的血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地宫里所有阴影突然被撕成碎片——影后那团翻涌的黑雾里,竟裹着半透明的骨架,每根骨节上都缠着婴儿手腕粗的黑链;玄冥消散前残留的鬼火,此刻在她视野里显出深浅不一的灰,像被揉皱的旧帛。
这是......她喉间溢出低喘,后槽牙咬得发疼。
五年前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玉佩突然发烫,贴着心口的位置传来熟悉的温度,血月之瞳?
不可能!影后的尖叫穿透识海,黑雾里的骨架突然扭曲成蛇形,这是皇室禁术!
你一个被流放的灾星,怎么可能——
苏晚竹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看见影后的黑雾里渗出暗红血丝,像被利刃划开的腐肉。
那些血丝正疯狂往她识海钻,却在触及血誓符的刹那发出刺啦声响,焦黑的碎屑簌簌往下掉。
是她母亲留下的最后庇护。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落下来。
苏晚竹这才发现玄冥并未完全消散——他的鬼火缩成豆粒大小,浮在影后骨架上方,灰雾里的轮廓像极了母亲当年书房里那幅星图客古画,苏夫人临终前用本命血祭,将皇室秘术封在晚竹骨血里。
她流的每一滴血,都是解开禁术的钥匙。
影后的骨架突然暴长三尺,黑链哗啦断裂。
苏晚竹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在地宫石壁上。
陆昭的手掌几乎是瞬间覆上她的肩,掌心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混着松木香和若有若无的糖霜味,像根定海神针钉在她心口。
看我左眼。陆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锦衣卫特有的清冽,却在尾音泄了点温度,跟我一起呼吸。
苏晚竹抬头。
他左眼角的血晶正在融化,顺着轮廓淌成细流,露出下方暗红的纹路——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类似符纹又像血脉的痕迹。
而他的左眼瞳仁里,正映着影后残魂的本源:一团裹在黑链里的火焰,火舌是刺目的金红,每舔动一下,地宫里的碎石就跟着震颤。
凤凰火。陆昭的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荒星时被辐射兽抓的,前朝凤仪宫的镇宫火,当年烧死过七个叛臣。
苏晚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
她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在虚空中划出半道弧,那团凤凰火突然剧烈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影后的骨架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里竟渗出血泪,吧嗒吧嗒砸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你母亲早就算到这一步。玄冥的鬼火突然亮了一瞬,她知道周氏会借之名驱逐你,所以把皇室秘术和血誓符一起种在你骨血里。
只有在你最绝望、血最烫的时候......
轰——
地宫穹顶突然落下大块碎石。
苏晚竹本能地拽着陆昭往旁边躲,却被他反扣住手腕按在怀里。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挡着落石,左眼里的凤凰火却更亮了,连带着她右眼的红光都涨了几分。
阿晚。陆昭低头,血晶融化后的液体滴在她额角,带着点灼烧的疼,你现在能看见什么?
苏晚竹屏住呼吸。
她的右眼像架被调准焦距的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影后本源里那根最细的黑链——链身刻满她看不懂的咒文,链尾却缠着半枚碎玉,和她心口发烫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那是......她的声音发颤,我娘的玉?
是周氏当年偷换的。玄冥的鬼火开始消散,声音越来越轻,她用你母亲的贴身玉髓做引,给你下了咒。
影后能附在你身上,也是因为这根......
住口!影后突然暴起,黑雾如蛇信般缠上苏晚竹的脖子。
她的指甲刺破苏晚竹的皮肤,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往心脏钻,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阿晚,看我。
陆昭的左手按在她后颈,晶化能量顺着皮肤涌进来。
那力量带着他特有的温度,像荒星雪夜里烤着火堆的暖,将影后冰冷的触感一点点逼退。
苏晚竹的右眼红光暴涨,那根缠着玉髓的黑链突然在她视野里放大,连咒文上的每道刻痕都看得清清楚楚。
斩断它。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必须斩断她的命根。
陆昭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叩,是他们在荒星时就有的暗号。
苏晚竹低头看向交握的手,掌心里的血光不知何时凝成细小的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他腕间淌。
那血珠落在他皮肤上,竟滋滋冒着白气,像滴进热油里的水。
影后的尖叫突然变了调。
苏晚竹抬头,看见她本源里的凤凰火正在萎缩,黑链上的咒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骨色。
而那半枚碎玉,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母亲临终前看她的眼睛。
阿昭。苏晚竹比划着手势,指尖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毒血......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低头吻了吻她沾血的指尖,温度透过唇瓣传过来,混着他口袋里没化完的糖,甜得发腻,我在。
地宫的碎石还在落。
苏晚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却笑得像荒星春天里第一朵开的野菊。
她的右眼红光映着陆昭左眼的血晶,在两人之间织出张血色的网,将影后残魂牢牢困在中央。
而那根缠着玉髓的黑链,正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裂开第一道细纹。
苏晚竹的指尖在陆昭掌心重重划下最后一笔——“命根”二字的比划还未收势,腕间突然泛起灼烧般的刺痛。
她早将荒星时提炼的蝮蛇毒血融入血脉,此刻顺着交握的指缝渗进他皮肤,像把淬了毒的细针,正往两人相连的脉络里钻。
陆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本就泛白的唇色更淡了些,却仍用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那道旧疤,像在安抚荒星雪夜里被冻得发抖的小兽:“疼就咬我。”话音未落,苏晚竹便看见他左眼的血晶纹路突然活了——暗红的脉络顺着眼尾爬向鬓角,在皮肤下蜿蜒成火焰形状,与她右眼的血月红光在虚空中相撞,迸出细碎的金芒。
“这是……双魂共鸣?”她脱口而出,声音被识海里翻涌的记忆碎片撞得支离破碎。
陆昭的记忆突然涌进她脑海。
她看见十二岁的陆昭跪在锦衣卫诏狱外,雨水顺着青瓦砸在他额角,混着血珠滴进领口。
狱卒举着染血的卷宗冷笑:“你爹私通前朝余孽,这是他画的星图——”泛黄的绢帛上,分明是陆家世代相传的星象观测图。
少年的指甲深深掐进砖缝,指节发白如骨,却在母亲扑上来抱住他时,立刻把所有尖锐收进掌心:“阿娘别怕,我背你回家。”
而陆昭的识海里,正翻涌着苏晚竹的荒星五年。
他看见七岁的小丫头被流民抢走最后半块烤鼠肉,躲在辐射坑底啃着草根掉眼泪,却在听见脚步声时立刻把伤口按在石头上蹭出血,用染血的破布捂住脸装病;看见十五岁的少女握着自制的骨刀,在黑市被人用枪抵住太阳穴时,笑着把淬了毒的刀片塞进对方指缝:“杀了我?你主子要的‘灾星’可就活不成了。”最清晰的画面,是某个雪夜她蜷缩在废弃机甲里,对着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说:“等我回去,要让他们跪着求我别杀。”
“阿晚……”陆昭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他的晶化能量顺着毒血逆流回她体内,像团裹着糖霜的火,将那些尖锐的、带血的记忆温柔包裹,“原来你受过这么多苦。”
苏晚竹的右眼红光暴涨。
她突然被拽进一片混沌的幻境,影后残魂的黑雾在头顶翻涌成狰狞的鬼脸,而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血誓符——符纸边缘泛着幽蓝,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那半块玉髓所化。
“你说我命中注定毁灭?”她举起符纸,声音里的狠劲像荒星刮过的沙暴,“那我就亲手改写命运。”
影后的尖叫穿透幻境。
苏晚竹看见黑雾里那团凤凰火正疯狂挣扎,火舌舔到符纸的刹那,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符纸上的纹路突然活了,化作无数金红锁链缠上火焰,每根锁链都刻着她在荒星学的毒经咒文——那是母亲用本命血祭封在她骨血里的,专破一切阴毒命格的杀招。
“不!这不可能——”影后的黑雾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竟是个穿着凤仪宫旧服的宫装女子,“我用周氏的命咒锁了你十八年,用苏夫人的玉髓做引,连皇室禁术都该被我……”
“被你什么?”苏晚竹的血誓符重重拍在火焰上。
符纸瞬间燃烧,金红的火焰裹着符灰钻进影后心口,“被你困在这破地方当残魂?被你拿来当宅斗的工具?”她的右眼映着血月,左眼角却渗出温热的液体——不是血,是某种黏腻的、带着腐臭的黑浆,“你以为我怕你的克夫咒?我在荒星被辐射兽啃掉半块耳朵都没哭,会怕你这种阴沟里的东西?”
幻境突然剧烈震颤。
现实中的影后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尖叫,黑雾如被刺破的气球般“砰”地炸开,只余下半枚焦黑的玉髓落在苏晚竹脚边——正是周氏当年偷换的母亲贴身玉。
“成功了?”苏晚竹踉跄着扶住石壁。
她的左眼突然一片漆黑,像被人蒙了块浸满墨汁的布,右眼里的血月红光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连陆昭的轮廓都成了重影。
更糟糕的是,舌尖突然泛起奇怪的麻木,她分明看见陆昭从怀里摸出糖,可含进嘴里却尝不到半点甜,只有铁锈味在齿间蔓延。
“阿晚!”陆昭的手稳稳托住她后颈,晶化能量不要命地往她体内灌。
他的左眼还在渗血晶,却硬是用指腹抹掉她左眼角的黑浆,“别怕,我在。”
苏晚竹想笑,却咳得喘不上气。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左眼的黑暗里钻出来,像根细针在眼球后面搅动,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昭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她听见地宫碎石坠落的声音,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却唯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晚竹……”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苏晚竹勉强抬头,看见玄冥的鬼火正在消散,灰雾里的轮廓比之前淡了七成。
他的目光扫过她失明的左眼,又落在陆昭染血的掌心,突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真正的影后……”鬼火猛地一颤,“还未现身。”
话音未落,玄冥的鬼火便彻底熄灭,连点灰烬都没留下。
苏晚竹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最后看见的,是陆昭慌乱的眼神——那个总把情绪藏在冰壳下的锦衣卫千户,此刻眼眶泛红,嘴唇发抖,像个弄丢了最珍贵玩具的孩子。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发现手指根本抬不起来。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比在荒星时更有力,更鲜活。
而左眼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不是痛,不是盲,是种奇异的、像能“看”到温度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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