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抱着玉昭的动作比攥着绣春刀时还要轻,指节因用力泛白。
苏晚竹骑马跟在旁边,目光始终锁着玉昭苍白的脸——她后颈的针孔还在渗紫血,混着冷汗在颈侧洇出个蝶形的斑。
毒娘子的药庐在青崖山脚。苏晚竹扯了扯缰绳,马蹄踏碎满地星屑,她当年在荒星治过辐射症,玉昭这伤...像被辐射兽的毒腺刺中。
陆昭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在往下掉,像块逐渐冷却的炭。
途经一片野莓丛时,苏晚竹突然翻身下马,折了根带刺的枝条,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记。
青骓马吃痛嘶鸣,载着两人的影子往山道上蹿得更快。
你在急什么?陆昭终于开口,声音裹着夜露的凉。
苏晚竹的发尾扫过他肩甲:那缕紫光。她指尖点向天际,那里的紫雾已凝成条毒蛇形状,荒星的辐射风暴能腐蚀金属,玉昭的血里有它的味道。
再晚半个时辰,她体内的晶核要开始裂了。
青崖山的轮廓在破晓前的雾里浮出来时,毒娘子的药庐正亮着盏豆油灯。
白发老妇掀开门帘,见着陆昭怀里的人,瞳孔猛地缩成针尖:把人放竹榻上!她抄起铜杵捣药的手在发抖,去烧三桶热水,把窗缝全拿棉絮堵死——辐射毒见风就散!
苏晚竹退到廊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摸出怀里的暗红丝囊,囊上绣着极小的荆棘花纹,是她用荒星刺藤的汁液染的。
玉昭的贴身侍女小桃正蹲在台阶上抹眼泪,见她过来立刻跪直身子:姑娘...
醉生香苏晚竹把丝囊塞进小桃掌心,若她醒了要寻短见,就把囊口对着她鼻尖。她指尖划过丝囊上的荆棘,三天内不会醒,足够你去城南找个说书先生——她声音突然放轻,说玉昭姑娘的母亲,当年是如何在雪夜里给她绣虎头鞋的。
小桃的眼泪滴在丝囊上,晕开一片浅红:姑娘...您对她真好。
苏晚竹望着药庐里晃动的人影,喉间发紧。
她想起在镜宫时玉昭说想有人记得她娘,想起自己被丢去荒星那天,奶娘塞给她的半块米糕,也是这样带着体温的。
不是对她好。她转身要走,又停住,是对所有被说成怪物的人好。
变故发生在次日卯时三刻。
苏晚竹正在药庐后的竹林里练刀,刀风卷落的竹叶突然停在半空——院外传来木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小桃的尖叫:你们干什么!
玉昭姑娘病着!
她旋身冲出去时,正看见黑鹰踩着满地碎木进来。
这个曾经的锦衣卫副千户如今穿着暗影议会的黑斗篷,腰间悬着的不是绣春刀,是根晶化的骨杖。
他身后跟着七个带刀的人,其中两个正架着昏迷的玉昭,她的发间还沾着药庐的艾草香。
苏姑娘。黑鹰晃了晃手里的信笺,我家主人说,要么你跟我们走,要么陆昭的晶化反噬提前发作。他指节敲了敲骨杖,杖身立刻泛起幽蓝的光,你猜,他现在在要塞第几层?
苏晚竹的刀落地。
她望着玉昭被拖出院门时散落在地的银簪——那是她昨夜替玉昭别上的,刻着并蒂莲的银簪。
把信给我。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荒星的雪。
黑鹰抛来信笺。
她展开的手在抖,墨迹未干的字刺得眼睛生疼:【陆昭的晶核裂痕已达七成,三日后彻底晶化。
用苏晚竹换他的命,否则你将见到两具晶化尸体。
——幽冥】
跟我们走,还能留他全尸。黑鹰转身要走,又回头笑,对了,你那毒娘子的药庐,我们放了把火。
苏晚竹猛地抬头。
药庐的方向正腾起黑烟,她看见小桃从火里冲出来,怀里还抱着那只装醉生香的丝囊。
火光照得她的眼泪发亮,像极了镜宫里玉昭掉在密钥上的水花。
陆昭是在要塞地下三层醒的。
他的手腕被晶化锁链穿透,链身正往血肉里钻,疼得他额角青筋直跳。
幽冥站在对面的阴影里,半张脸已经晶化,右眼是块会发光的紫水晶:醒了?他打了个响指,墙上的晶灯次第亮起,照出墙角那具晶化的尸体。
陆昭的瞳孔骤缩——那是前前任锦衣卫千户,五年前突然失踪的周正。
他的皮肤泛着幽蓝的光,胸口插着根水晶刺,刺尖还挂着未完全晶化的心脏。
他不肯说前朝余孽的藏兵图。幽冥绕着尸体踱步,水晶指尖划过尸体的脸,你猜我用了什么办法?他突然贴近陆昭的耳朵,辐射风暴的毒,混着你最爱的蜜糖。
陆昭猛地偏头,喉间泛起血腥气。
他想起苏晚竹总笑他口袋里的糖纸能铺满地,想起昨夜她在镜宫里说我知道被当怪物是什么滋味。
锁链又往里钻了半寸,他却笑了:你猜错了。他望着幽冥的紫水晶眼,我最爱的,从来不是糖。
要塞外的天开始变紫了。
苏晚竹站在药庐的废墟里,踩着还在冒烟的竹片。
她摸出怀里的密钥,指腹蹭过上面的星纹——那是镜宫的钥匙,也是荒星残留的镜影孢的容器。
风卷着紫雾掠过她的脸,她突然弯腰捡起片晶化的碎镜,镜面映出她眼角的疤痕,和荒星雪夜里的自己重叠。
毒娘子。她对着废墟轻声说,去把荒星的旧部召回来。她望着越聚越浓的紫雾,指尖掐进镜片面,该让他们看看,被当成怪物的人,到底能有多狠。紫雾在天际翻涌成漩涡时,苏晚竹的指节终于松开那枚发烫的密钥。
焦土混着艾草灰的气味钻进鼻腔,她蹲下身,指尖掠过药庐废墟里半片未燃尽的竹席——那是昨夜玉昭咳血时垫在身下的。毒娘子。她的声音像浸过冰碴,把荒星猎团的信号弹发出去。
老妇从残墙后转出,白发沾着黑灰,怀里还抱着那只装醉生香的丝囊。
她没问为什么,只将丝囊塞进苏晚竹掌心:三年前在辐射区,您用镜影孢救过我孙女的命。枯瘦的手摸向腰间的铜铃,现在该我们还了。
三枚猩红信号弹划破紫雾的刹那,苏晚竹摸出贴身的琉璃瓶。
瓶中漂浮着淡金色的孢子,是她在荒星镜湖底用十年时间培育的镜影孢——每粒孢子都能复制宿主的气息、轮廓,甚至记忆片段,却独独复制不出心脏跳动的频率。分三个方向。她将瓶子倒转,孢子如金雨落在三个荒星旧部肩头,北境那支,去烧暗影议会的粮库;穿绯色宫装的,拿我藏在青崖洞的皇族腰牌混进科学院;最后一个...她的目光扫过最左边的灰衣女人,那是她在荒星时的副手阿鸢,跟我去要塞地牢。
阿鸢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影孢正在她皮肤下流动,将她的轮廓变得与苏晚竹分毫不差:主子,镜影最多撑两个时辰。
够了。苏晚竹将丝囊系在腕间,荆棘花纹蹭过新添的刀疤,陆昭的晶核裂痕撑不过三个时辰。
要塞的铁门在子时被炸开条缝隙。
苏晚竹贴着墙根移动,靴底碾过晶化的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地牢的霉味混着辐射毒的甜腥涌来,她在第七道铁门前停住——门内传来铁链摩擦石壁的声响,还有熟悉的,克制的喘息。
陆昭?她压低声音,指尖扣住门闩。
门内的动静顿住。
接着是金属刮过血肉的刺响,陆昭的声音带着血锈味:别进来。
苏晚竹反手抽出腰间短刀,三两下撬开门锁。
地牢里的腐臭扑面而来,她看见陆昭被钉在晶化柱上,玄色官服碎成布条,脖颈处的晶纹像爬满黑蛇,正顺着下颌往眼角蔓延。
他的右手还攥着半块糖纸,在幽蓝的晶光里泛着旧旧的甜。
你答应过我要吃糖纸铺满地的。苏晚竹的喉咙发紧,她踉跄着扑过去,指甲掐进晶化柱的缝隙,逆蚀丹能暂缓晶化,我在荒星用辐射兽的毒腺炼了三年...
晚竹。陆昭突然抬头,晶纹已经爬上他的左眼,另一只眼却亮得惊人,幽冥在等你。
话音未落,地牢深处传来水晶碎裂的脆响。
苏晚竹反手将逆蚀丹塞进陆昭口中,指尖擦过他流血的唇:我知道。她抽出短刀割断他腕间的晶链,但他等的不是镜影。
晶链断裂的瞬间,整座要塞震颤起来。
幽冥的笑声裹着紫雾涌进地牢,半张晶化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好个调虎离山,好个镜影分身——他的水晶指尖划过苏晚竹后颈,可惜,真货的心跳比镜影快七下。
苏晚竹旋身挥刀,却被幽冥轻易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冷得像荒星的雪,却在触到苏晚竹皮肤的刹那猛地收紧。你的血...他的紫水晶眼泛起裂痕,能压制晶化?
苏晚竹这才发现,两人相触的手腕处,陆昭的晶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而她自己的左手背,不知何时浮起淡金色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星图,正随着幽冥的触碰发出微光。
皇室血脉...幽冥突然癫狂地笑起来,水晶指甲刺破苏晚竹的手腕,鲜血滴在晶化地面,竟将那片幽蓝染成了金,当年那个逃进荒星的公主,原来留了种!
苏晚竹猛地抽回手,后退时撞在晶化柱上。
陆昭的手突然攥住她的衣角,晶纹已退到锁骨处,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别信他。
信不信由你。幽冥打了个响指,地牢四角的晶灯骤然亮起,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血字——全是之类的词。
他逼近苏晚竹,水晶指尖划过她左手的金纹,但你身体里的光,可不会说谎。
紫雾突然从地牢的通风口倒灌进来,苏晚竹的左眼开始刺痛——那是镜影孢即将消散的征兆。
她反手抓住陆昭的手,将最后半枚逆蚀丹塞进他掌心:去毒娘子的秘密药庐,等我。
晚竹!陆昭的声音被紫雾吞没。
苏晚竹感觉自己被幽冥的晶化力量拽着往上飘,左手的金纹越来越亮,仿佛在回应某种来自地核深处的召唤。
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陆昭踉跄着冲向地牢出口,半块糖纸从他掌心飘落,在紫雾里打了个旋,像极了荒星雪地里,奶娘塞给她的半块米糕。
把她关进晶核祭坛。幽冥的声音像来自云端,让玄穹准备好采血针——我要看看,这血脉里到底藏着什么。
紫雾彻底笼罩视线前,苏晚竹听见自己左手金纹发出轻响,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在她耳边哼唱的,那首荒星民谣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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