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罩的男人摘下眼罩的瞬间,苏晚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荒星五年,她见过太多用残缺身体藏秘密的人——那个被辐射兽抓瞎左眼的猎人,当初用半块兽晶换她解毒丹时,总爱用脏布捂住眼窝,说“残缺是活下来的勋章”。
可此刻这枚星纹玉牌嵌在血肉里,分明是用刀剜开眼眶硬镶进去的,暗红的血痂还黏着碎肉。
“晚竹。”陆昭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她转头正撞进他沉如深潭的眼底,“去马厩备车。”他的拇指摩挲着腰间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我去会会这位‘勋章猎人’。”
苏晚竹抓住他袖口:“荒星猎人从不在白天暴露目标。”她盯着男人转身混入菜担的背影,那竹篓里的星纹草叶尖泛着幽蓝,“他故意让我们看见玉牌,是引你追,还是……”
“引我查。”陆昭突然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发间沾的晨露,“你且信我。”他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动作快得像怕她拒绝,“我去街角茶棚问讯,半个时辰必回。”
苏晚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他塞给她的糖袋。
糖纸窸窣作响,混着院外渐远的脚步声,她突然想起荒星雪夜,她躲在废铁堆里,听着流民的脚步声逼近,也是这样攥着最后半块发硬的米糕——那是她用三根毒针从黑市小孩手里换的,后来米糕被抢了,针却扎进对方咽喉。
“苏姑娘!”
茶棚方向传来急促的呼喊。
苏晚竹快步奔过去时,正看见陆昭攥着个灰衣锦衣卫的衣领,对方脖颈处有道青紫色指痕,显然刚被制住。
“玉昭跑了?”陆昭的声音像淬了冰,“昨夜子时三刻,大牢守卫全中了迷魂散?”
灰衣人喉结滚动:“千...千户,卑职醒过来时,地牢锁芯被熔了个洞,那洞...”他颤抖着比划,“像被荒星的辐射兽爪尖挠的。”
苏晚竹瞳孔微缩。
她在荒星见过辐射兽捕猎——它们前爪的晶化骨刃能熔金断铁,爪尖会渗出腐蚀性黏液。
可天枢星上怎么会有辐射兽?
除非...
“备用密钥也丢了。”灰衣人不敢看陆昭的眼睛,“那是镜宫遗址最后一枚启动器,当年沈青崖造镜宫时...”
“够了。”陆昭突然松开手,那锦衣卫踉跄着撞翻茶桌,瓷片飞溅。
苏晚竹看见他袖中滑出半块星纹玉牌——和方才猎人眼窝里的,是同一款式。
“去镜宫遗址。”苏晚竹拽住陆昭手腕,晶化纹路在两人交握处微微发烫,“玉昭要重启的不是镜宫,是沈青崖的‘终局’。”她想起三年前在荒星黑市,有人高价收镜宫残卷,其中一页写着“以星纹为引,引荒星之力入天枢”。
陆昭的手指骤然收紧:“你早知道?”
“我猜的。”苏晚竹扯出个带刺的笑,“但现在,我需要验证。”
镜宫遗址的断壁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苏晚竹踩着满地碎镜渣往前走,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裂响。
曾经的镜墙只剩半面,折射出的阳光本该是七彩,此刻却泛着妖异的红。
“主阵眼激活了。”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刻着的星纹阵图,纹路里渗出暗红液体,带着铁锈味,“这是荒星的辐射血泉,只有核心区才有。”
“晚竹!”
毒娘子的声音从残墙后传来。
苏晚竹转头,正看见那穿靛青裙的女子提着药箱狂奔,发簪歪在鬓边,“我刚从黑市回来!”她喘着气,从药箱里掏出张焦黑的羊皮纸,“有人高价收‘荒星之心’的坐标,说是要引辐射风暴过来——天枢星的灵气屏障根本挡不住!”
苏晚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摸出怀里的地图,展开时,地图边缘的缠枝莲印与羊皮纸上的焦痕严丝合缝。
“沈青崖当年在荒星做实验,”她盯着地图中央用血画的叉,“他想把两个星球的能量池对调,让天枢星变成新的废土。”
毒娘子倒抽一口冷气:“那玉昭......”
“她不是复仇。”苏晚竹将地图攥成一团,指节发白,“她是沈青崖的棋子。”她望着镜宫中央凸起的星纹凹槽,那形状像极了陆昭收着的那枚徽章,“当年沈青崖说镜宫需要‘血脉钥匙’,现在看来......”
陆昭的声音从遗址入口传来。
苏晚竹转身,看见他站在晨光里,胸前暗袋微微鼓起——那里装着刻着“影卫未亡”的徽章。
他大步走来,袖中漏出半块桂花糖的甜香,“我查过了,那猎人是影卫旧部,他说这枚徽章......”
“能开镜宫的锁。”苏晚竹望着他掌心的金属,喉头发紧,“陆昭,你父亲的表字,沈青崖的星纹,还有荒星的辐射......”她抓住他的手按在凹槽上,“所有线索都在这里了。”
陆昭的拇指摩挲着徽章边缘的血渍,突然笑了:“当年我娘说,这玉牌是她和父亲的定情物。”他将徽章对准凹槽,金属与石质摩擦的声响在废墟里回荡,“现在看来,是定局之物。”
晨雾渐散时,凹槽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
苏晚竹望着陆昭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荒星的黎明——那时她总在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出发,因为知道,熬过黑暗,就能看见新的生机。
而此刻,镜宫中央的凹槽里,正缓缓升起一道蓝光。
陆昭的指尖在徽章边缘的血渍上顿了顿,那枚沈青崖时代的金属徽章与凹槽严丝合缝嵌进去的瞬间,镜宫遗址的空气骤然凝结。
苏晚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像荒星暴雨夜砸在铁皮棚上的碎石——一下比一下急。
“咔——”
机械齿轮咬合的轻响从地底传来,原本斑驳的星纹阵图突然泛起银光,如活物般沿着断壁攀援而上。
苏晚竹后退半步,却被陆昭反手扣住手腕拽进怀里。
他的体温透过衣袖渗进来,带着锦衣卫惯有的冷铁味,混着袖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看。”他的下颌抵着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
银光在镜宫中央凝聚成一道虚影,逐渐勾勒出清晰的画面:年幼的玉昭缩在雕花铜镜后,发间的珠钗还沾着奶渍。
镜外,穿明黄龙袍的男人捏着青瓷盏,盏中猩红液体晃出涟漪:“爱妃最近总说头疼,朕命太医院调了安神汤。”
“陛下!”跪在地上的宫装女子突然扑过去,腕间银铃碎响,“昭儿才三岁,您答应过……”
“朕答应过什么?”皇帝的手指叩在案上,“答应留着前朝余孽的血脉?”他捏着女子下巴灌下毒汤,“沈氏的女儿,连你生的都该埋进镜宫——这是沈青崖的镜宫,也是你们母女的坟墓。”
女子的身体在抽搐中蜷缩成虾,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看向铜镜方向。
小玉昭的倒影撞进她瞳孔,她的唇动了动,苏晚竹隔着二十年光阴都能读出那两个字:“别怕。”
虚影消散时,苏晚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陆昭紧绷的肩线,他喉结滚动两下,低声道:“当年我娘……也是这样看着我藏进衣柜。”
“她不是疯,她是绝望。”苏晚竹的声音发涩,“可她错了——用荒星能量淹没天枢星,只会让更多无辜人变成她母亲那样的冤魂。”她松开陆昭的手,鞋跟碾过一片碎镜,“看好密钥槽,我需要十分钟。”
“晚竹!”陆昭抓住她袖口,“镜宫的反射结构能干扰五感,但你……”
“我在荒星用废铁堆骗过辐射兽群。”苏晚竹扯出个带刺的笑,从腰间摸出个陶瓶倒在掌心,是她用荒星曼陀罗花汁调的幻息粉,“这里的碎镜比废铁锋利百倍。”她弯腰拾起半块镜墙残片,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你负责引她进来,剩下的,交给我。”
陆昭盯着她转身的背影,碎镜渣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他摸出腰间的乌鞘剑,剑穗上的银铃突然轻颤——是锦衣卫的暗号。
抬头时,正看见玉昭从遗址入口冲进来,鬓发散乱,左手攥着那枚星纹密钥,右手握着柄淬毒短刃。
“陆千户!”她的声音像刮过金属的指甲,“你以为能拦住我?等荒星能量涌进来,你们都得给我娘陪葬!”
陆昭退向镜宫中央,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剑鞘。
玉昭的脚步顿住,目光扫过他身后泛着银光的密钥槽,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她挥着短刃扑上来时,陆昭侧身避开,却故意让剑尖擦过她的衣袖——这是和苏晚竹约好的信号。
“啊!”玉昭的短刃砍在镜墙上,震得虎口发麻。
她抬头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前方本该只有陆昭一个人,此刻却有七八个陆昭举着剑围过来,每个都穿着不同款式的锦衣卫飞鱼服,连腰间的金牌都闪着不同的光。
“幻象?”她后退两步,短刃划伤自己的胳膊,“沈青崖说过镜宫能……”
“沈青崖没说过,幻象里的痛是真的。”苏晚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玉昭抬头,看见她踩在半面斜倚的镜墙上,碎发被穿堂风掀起,“荒星的幻息粉混着镜宫的灵气,会让你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玉昭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她确实觉得脚腕在发烫,像是被辐射兽的酸液腐蚀——可低头看时,只看见自己绣着缠枝莲的鞋尖沾了点碎镜渣。
她挥刀砍向最近的“陆昭”,刀刃却穿过虚影砍在石墙上,火星四溅。
“你根本不知道被全世界当怪物是什么滋味!”她突然尖叫,“他们说我是妖女,说我娘是狐媚子,连奶娘都往我粥里掺朱砂!可我娘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给我绣的虎头鞋!”
苏晚竹从镜墙上跃下,落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她的影子被碎镜折射成七八个,每个都带着荒星雪夜里淬出来的冷:“我知道。”她解开发间的银簪,簪头刻着的并蒂莲在银光下泛着幽蓝,“我被丢去荒星时,他们说我克夫,说我是灾星,流民抢我最后半块米糕时,用刀抵着我喉咙说‘灾星就该喂辐射兽’。”
玉昭的短刃“当啷”落地。
她望着苏晚竹,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总被说成“柔弱”的女子——她的眼角有极淡的疤痕,是荒星夜袭时被碎石划的;她的指节微微变形,是长期握毒针留下的茧。
“可我没变成他们想要的怪物。”苏晚竹蹲下来,与她平视,“你娘最后看的是镜子里的你,她想让你活成光,不是活成恨。”
陆昭的脚步在她身后停住。
他望着玉昭颤抖的手,那枚星纹密钥正从指缝间往下滑。
突然,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镜宫最深处的残镜承受不住幻息粉的侵蚀,碎成了漫天星屑。
玉昭的眼泪砸在密钥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松开手,密钥“咚”地落在石地上,滚到苏晚竹脚边。
“我只想有人记得她……”她的声音轻得像荒星的风,“记得她不是妖女,她只是……”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直挺挺向后倒去。
陆昭眼疾手快捞住她,指尖触到她后颈时猛地一缩——那里有个针孔,正渗出淡紫色的血。
苏晚竹弯腰捡起密钥,抬头时正看见远处的天空浮起一缕紫光。
那光像被扯断的丝绦,从云层里渗出来,带着荒星辐射特有的腥甜。
她攥紧密钥,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陆昭,带她去毒娘子那里。”她望着那缕紫光越变越粗,“荒星的能量,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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