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敲过三更时,苏晚竹终于松开攥了半夜的衣角。
陆昭靠在门框上打了个极轻的哈欠,见她动,立刻直起身子。
他披风下的腰牌在月光里晃了晃,是锦衣卫特有的玄铁纹——自进了影卫旧府,他便没解下过佩刀。
帮我。苏晚竹指了指檀木柜,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
她腕间的晶化纹路已爬上手背,幽蓝的光在暗处流转,像荒星深潭里的荧光藻。
陆昭没说话,只屈指叩了叩柜顶。
铜锁应声而落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挡住她的眼睛。灰大。他说,指腹蹭过她睫毛,却在触到那片冰凉时顿了顿。
地图被取出时带着陈腐的霉味。
苏晚竹指尖刚碰到泛黄的纸页,后颈就泛起细汗——这触感太熟悉了,像极了荒星黑市老流民用兽皮抄的逃生图,边角卷毛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她顺着红绳解开捆扎,烛火地蹿高半寸,将地图上的星纹照得清清楚楚。
看这里。她指尖划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晶蓝纹路在纸上游走,三年前我被辐射兽追进死亡峡谷,岩壁上的刻痕......和这路线分毫不差。她喉咙发紧,想起当时左脚踝被兽爪划开的伤口,血滴在岩石上晕开的形状,可那峡谷早被辐射熔成了岩浆海,怎么会有人画得出?
陆昭的影子覆上来。
他点燃第二支蜡烛,火苗在两人中间摇晃,将他眼下的红痣映得像要滴出血。这图......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尾音发颤,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是我母亲留下的。
苏晚竹猛地抬头。
他的眼睫在颤动,平日冷硬的下颌线软成一片,我小时翻她妆匣,见过类似的星纹。他指尖抚过地图边缘的缠枝莲印,她总说,那是影卫的暗记。
影卫——苏晚竹倒抽一口冷气。
天枢星史书里,影卫是前朝最神秘的情报机构,随王朝覆灭销声匿迹。
陆昭母亲竟......
她嫁入陆家前,是影卫的青鸾使陆昭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的疤痕,这是她教我认星纹时,刀尖滑的。他突然笑了,笑得比烛火还冷,她说荒星战争不是抢资源,是......他喉结滚动,是封锁某种会的力量。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陆昭的刀已出鞘三寸,却在看清来者时顿住。
毒娘子?苏晚竹按住他手腕,晶化纹路瞬间缩回小臂。
穿靛青短打的女人从窗沿翻进来,腰间竹篓叮当作响——那是她装毒药的家伙什。
她额角沾着草屑,显然刚从荒星传送阵赶过来。
晚竹。毒娘子直奔她而去,粗糙的手指扣住她手腕,你体内的晶化能量......她抬头,眼白里血丝密布,在和天枢星龙脉共鸣。
苏晚竹猛地抽回手。
龙脉是天枢星的命门,传说埋着前朝皇帝的龙骨,连苏家主宅的地基都绕着龙脉走。什么意思?
你在荒星吸了五年辐射,那些能量早和你血脉相融。毒娘子从竹篓里摸出个青瓷瓶,塞到她手里,可天枢星的龙脉......她压低声音,像怕被墙缝里的虫听见,在吸你的晶化能。
再这么下去,你会变成活体镜宫——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被吸进你的意识里,永远出不来。
陆昭的刀落地。
他抓住苏晚竹的肩,指节发白: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带我进苏家大门那天。苏晚竹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所以我总说,别靠我太近。
毒娘子转身要走,又顿住:那幅地图......她盯着桌上泛黄的纸页,荒星流民传,核心区域的水源里,沉着前朝影卫的锁魂棺她掀开窗纱,月光漏进来,照得她侧脸像块冷玉,锁魂棺里,镇着能让人......她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活过来的东西。
门一声合上。
陆昭弯腰拾起刀,刀鞘磕在青砖上,发出空洞的响。
他突然转身走向内院东侧的耳房,靴跟碾过青苔,等我。他说,背影像块被劈开的铁,我想起母亲临终前,在书房暗格里塞过一封信。
苏晚竹握紧青瓷瓶。
晶化纹路又爬上指尖,这次,幽蓝里掺了丝暗红——像极了地图边缘那半枚缠枝莲印的颜色。
耳房的门在月光下投出长影。
陆昭的手悬在雕花木柜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望着柜角那道半寸长的划痕——那是他十岁时,因为偷翻母亲妆匣,被父亲用戒尺打的。
一声。
暗格开了。暗格开了。
陆昭的指尖在暗格里摸索时,触到一层粗麻布料。
他喉结动了动,五年前母亲咽气前攥着他手腕说去耳房第三块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当时他以为是弥留之际的胡话,此刻却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银针,扎得后颈生疼。
麻布里裹着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轻。
他扯动布料的手在发抖,月光漏进窗棂,照见布包边角绣着半朵残梅——那是母亲的针线,他十岁生辰时她熬夜绣的肚兜上,也有同样的针法。
是信。苏晚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晶化纹路在腕间若隐若现,像在替他数心跳。
陆昭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捏着一叠泛黄的纸页,墨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是父亲的字迹。
昭儿,见字如面。
第一行字就让陆昭的呼吸一滞。
父亲去世时他跪在灵前,棺材里的人面容青肿,喉间插着锦衣卫的淬毒飞针——当时所有人都说他是通敌前朝,可父亲握笔的手,连写状子都要蘸三次墨,怎么会去勾结反贼?
他往下翻,纸页发出脆响。
苏晚竹的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背,带着荒星特有的凉意:慢慢看。
影卫青鸾使云氏有孕,帝命我等以之名除之。
云氏护胎坠楼,我见她颈间挂着半枚星纹玉牌......
陆昭的指尖猛地戳破纸页。
星纹玉牌——他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正是这样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八岁那年,母亲被父亲关在祠堂,他翻窗送粥时,她塞给他一块温玉,说昭儿,若有一日你见到和这纹路一样的地图......
十年前荒星战争,帝借资源争夺之名,实为封锁影卫藏于核心区的锁魂棺。
棺中镇着前朝先帝残魂,若得晶化能引动......
晶化能?苏晚竹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腕间的幽蓝纹路瞬间爬至手肘,在信纸上投下粼粼光痕,和我体内的......
能让死人活过来。陆昭的声音像碎冰撞在瓷碗上。
他终于看清最后几行字:帝知云氏之子尚在人间,故令锦衣卫寻你。
昭儿,莫信天枢星的天,莫信金銮殿的主......
信纸地落在青砖上。
苏晚竹弯腰拾起,月光映得她眼尾发红:所以皇帝急着让我们搬进影卫旧府——他以为你能控制我,而我体内的晶化能,能帮他唤醒锁魂棺里的东西。她转身指向桌上的地图,指尖重重按在荒星核心区那个猩红标记上,我们必须先一步抵达那里。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陆昭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掠过苏晚竹鬓角的碎发。
她反手按住他手腕,晶化纹路如活物般缠上他手背,将他的杀气一寸寸压下去。别慌。她的声音轻得像猫爪扫过琴弦,是夜行人,脚步虚浮,没带兵器。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地从窗沿坠下。
陆昭旋身挥剑,却只割到一片衣角。
苏晚竹迅速掐灭烛火,暗室里只剩月光在剑刃上流淌。
两人屏息听着窗外的动静,直到一声极轻的——有东西落在门槛前。
陆昭俯身拾起,掌心触到金属的凉意。
那是枚锦衣卫徽章,边缘沾着暗褐色血渍,在月光下泛着乌青。
苏晚竹摸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光映出徽章背面的刻字——影卫未亡,字迹苍劲,末尾的署名让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陆...承业?苏晚竹念出名字时,陆昭的手指正抵在那两个字上,仿佛要将它们烙进皮肤里。
陆承业,是他父亲的表字。
可父亲五年前就死了,怎么会......
晚竹。陆昭的声音在发抖,这是她从未听过的颤抖,我父亲的佩刀,刀镡内侧也刻着这个表字。他翻转徽章,血渍里混着半枚星纹——和地图边缘的缠枝莲印,和母亲留下的玉牌,竟是同一款式。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晚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晶化纹路已经爬到了小臂,暗红与幽蓝纠缠如蛇:有人在引我们入局。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但既然他们想让我们看这个......
那我们就顺着走。陆昭将徽章收进怀里,剑刃在鞘中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眼角未褪的红,等天一亮,我去查最近的传送阵。
苏晚竹突然笑了,指尖勾住他腰间的糖袋:记得带糖。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在荒星遇到危险......
我给你留了半袋桂花糖。陆昭握住她的手,将糖袋塞进她掌心,在我心口的暗袋里。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影卫旧府外突然传来喧闹。
陆昭掀开窗纱,看见几个挑着菜担的小贩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抬头望来——他的左眼戴着皮制眼罩,露出的半张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
是荒星的猎人。苏晚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望着那道刀疤,想起三年前在黑市,有个左眼被辐射兽抓瞎的男人,曾用半块兽晶换她的解毒丹,他腰间的竹篓......
装的是星纹草。陆昭的手按上剑柄,只有荒星核心区才有。
晨雾漫进院子时,那个戴眼罩的男人突然冲他们笑了笑。
他摘下眼罩,露出的左眼窝空荡荡的,却在凹陷处嵌着半枚星纹玉牌——和陆昭母亲留下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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