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茂密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竹林的清新气息,与地宫中那腐朽、阴冷的感觉截然不同,恍如隔世。
顾言卿三人互相搀扶着,跟随那几名手持棍棒的汉子,沿着一条隐蔽的林间小径前行。燕十三的伤势最重,几乎是被两人半架着走。苏云裳虽然疲惫不堪,但依旧保持着警惕,暗中观察着周围环境和这些“护院”的举止。
顾言卿心中念头飞转。这些人训练有素,对皇陵禁区的地形极为熟悉,绝非普通百姓。他们口中的“庄院”和“主事之人”,恐怕大有来头。是敌是友,尚难预料。但眼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竹林深处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占地颇广、白墙黛瓦的庄园。庄园依山而建,格局清雅,但围墙高耸,隐约可见有了望的角楼,防卫森严。门楣上并无牌匾,显得十分低调。
为首的中年汉子上前叩门,三长两短,似有暗号。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老仆探出头来,看到中年汉子和他身后的顾言卿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侧身让开。
“带他们去西厢客房,请陈大夫过来看看伤。”中年汉子低声吩咐老仆,然后转向顾言卿,“三位暂且在此安顿,疗伤歇息。至于见主事之事,需容我通禀。”
“有劳壮士。”顾言卿拱手致谢。
老仆引着三人穿过几进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院子干净整洁,陈设简单但用料讲究,透着一股不显山露水的富贵气息。很快,一位背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陈大夫)赶来,为燕十三仔细清洗包扎了伤口,又开了内服外敷的方子。老仆送来热水、干净衣物和清淡的饭菜。
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周到却不多言,透露出庄园主人非同一般的实力和规矩。
待老仆和陈大夫离去,厢房内只剩下三人。燕十三服了药,沉沉睡去。苏云裳换下湿衣,虽疲惫,却无睡意,与顾言卿对坐灯下。
“顾先生,你觉得这庄园主人是何方神圣?”苏云裳压低声音问道。
顾言卿沉吟片刻,低声道:“皇陵禁地,能有如此庄园,且护卫森严,绝非寻常富户或退隐官员所能为。我怀疑……可能与宗室有关。”
“宗室?”苏云裳一惊。
“嗯。”顾言卿点头,“西山皇陵附近,多有宗室勋贵的别业庄园,用以祭扫时暂居或避暑。此庄位置隐秘,规制不凡,且对皇陵禁区了如指掌,很可能是某位亲王或郡王的产业。也只有这等身份,或许才不惧崔皓乃至其背后势力的压力,敢收留我们。”
“若真如此,或许是我们的转机。”苏云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若能得宗室相助,揭露真相或有可能。”
顾言卿却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未必。宗室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盘根错节。这位庄主是忠是奸,是正是邪,犹未可知。或许他与‘幽冥司’本就有牵连,我们此刻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这番话让苏云裳的心又沉了下去。
夜色渐深,庄园内一片寂静。顾言卿毫无睡意,地宫中的经历、石壁上的刻字、父亲的冤屈、巨大的阴谋……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盘旋。那幽绿的光芒、古老的低语、尤其是“血脉”、“钥匙”这几个词,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思绪。
顾家血脉,究竟与那上古遗迹有何关联?父亲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厢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顾言卿瞬间警觉,手握住了枕边的短刀。
“顾先生,苏姑娘,可曾安歇?”门外传来白天那中年汉子的声音,语气恭敬了许多,“家主有请二位书房一叙。”
来了!顾言卿与苏云裳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紧张与决然。
“稍候,即刻便来。”顾言卿沉声应道。
他轻轻唤醒燕十三,低语嘱咐他保持警惕,若有变故,相机行事。然后与苏云裳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中年汉子提着一盏灯笼,默默在前引路。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庄园深处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前。
“家主,客人到了。”
“请进。”书房内传出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
顾言卿与苏云裳迈步而入。书房内陈设古朴雅致,四壁书架林立,充满了书香气息。书案后,一位身着常服、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老者正放下手中的书卷,含笑看向他们。老者气质雍容,不怒自威,虽衣着简朴,但久居人上的气度却难以掩饰。
当顾言卿看清老者的面容时,浑身猛地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位老者,他认得!
并非私下相识,而是在多年前的某次宫廷庆典上,他曾远远见过一面!此人乃是当今万历皇帝的亲叔父,深受太后信赖,以贤德闻名的潞王朱翊鏐?!一位早已不理朝政、潜心修书的闲散亲王!
他竟然是这座神秘庄园的主人?!
朱翊鏐似乎看出了顾言卿的震惊,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顾主事,苏小姐,不必拘束,坐吧。”他竟然一口道破了顾言卿从前的官职和苏云裳的身份!
顾言卿心中骇浪滔天,强压震惊,与苏云裳依言在下首坐下。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一位深居简出的亲王,为何会出现在皇陵禁地的庄园?又为何会如此及时地“救下”他们?他到底知道多少?
朱翊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顾言卿脸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顾先生,你们从‘癸字道’里带出来的秘密……可以告诉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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