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明在母猪繁育区的日子,如同将一块棱角分明却蒙尘的顽石,投入了名为“现实”的磨盘里,日夜不停地研磨着。最初的尖锐痛楚与不适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入生活底色的、缓慢而坚实的沉淀。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忍受”或“证明”而留在这里,而是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去融入,甚至去掌控这片曾经被他鄙夷为“土腥味”的领域。
变化是潜移默化,却又清晰可见的。
曾经拿惯了钢笔、敲惯了键盘的修长手指,如今也能熟练地操作注射器,精准地找到母猪耳后的血管;曾经只关注KpI曲线和股价走势的眼睛,现在能敏锐地察觉到某头母猪采食量细微的下降,或是一头仔猪略显萎靡的精神状态;曾经在谈判桌上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的口才,如今更多地用在向马场长虚心请教,或是用尽量通俗的语言向工友们解释一个新的防疫流程。
他住在员工宿舍,吃着食堂大锅饭,穿着沾满污渍后又被反复洗刷得发白的工装。皮肤黝黑了,手掌磨出了茧子,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洗不掉的消毒水和饲料混合的味道。曾经那个精致倜傥的宋家大少形象,早已模糊得只剩下一个遥远的影子。
但与之相对的,是他的眼神。曾经的傲慢、焦躁、灰败被一种沉静和专注所取代。当他蹲在产房里,小心翼翼地为刚出生的弱仔猪做护理时;当他深夜拿着记录本,对照着书本知识分析近期猪群增重放缓的原因时;当他与工友们一起扛着饲料袋,听着他们用粗粝的乡音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开始真正运用起他那被尘封已久的专业知识,但不再是脱离实际的空中楼阁。他利用业余时间,将猪场过去几年杂乱无章的采购记录、饲料消耗、兽药使用、产出数据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和分析。他用Excel做出了清晰的图表,直观地展示了不同季节、不同饲料配方下的成本与收益对比,甚至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模型,用于预测下一阶段的饲料需求量和资金占用情况。
当他把这份凝结了心血的分析报告,有些忐忑地交给马场长时,老场长戴着老花镜,翻看了半天。那些复杂的图表他看不太懂,但后面附着的、用大白话写的结论和建议,他却看得明白。
“嗯……这么说,咱们冬天用的那个3号料,虽然单价便宜点,但猪吃了长得慢,算下来反而更亏?”
“对,场长。而且根据往年的数据,三四月份是小猪腹泻的高发期,我们可以提前半个月调整饲料配方,增加点益生菌和电解多维,做好预防,能减少很多损失。”
“还有这个……把疫苗和常用药做个库存预警,快没了就提前报计划,免得临时抓瞎,还能跟供应商谈个批量采购价?”
马场长抬起眼,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黑瘦的年轻人,目光里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讶异和欣赏。他不懂什么金融模型,但他懂得实实在在的效益。宋思明提出的这几条,条条都戳在了猪场日常管理的痛点和可优化的细节上。
“行啊,小子!”马场长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没白吃这几个月苦!这些东西,有点用!回头我跟上面打个报告,试试看!”
这份报告经过马场长之手,最终也摆到了张铁柱的案头。张铁柱看着那份条理清晰、数据扎实、建议可行的报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块“顽石”,开始透出内里的玉光了。
不久后,集团计划对几个老养殖基地进行标准化升级试点,繁育区也在名单之内。涉及到栏舍改造、设备更新、流程优化,需要制定详细的方案和预算。这本来应该是集团基建部和设计部主导的工作,但张铁柱特意指示,让宋思明也参与进来,负责其中的数据测算和成本效益分析部分。
这无疑是一个更大的舞台,也是更严峻的考验。宋思明没有丝毫懈怠,他白天跟着设计人员和技术员一遍遍勘察现场,测量数据,了解每一个改造细节的用意和可能带来的影响;晚上就埋首在宿舍的小桌子上,查阅资料,构建模型,反复测算不同方案下的投入产出比、投资回收期。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宏观布局、不关心具体执行的“宋总”。他会为了一个排污管道的走向是否最优,和基建部的工程师争得面红耳赤;会为了自动喂料系统的一个传感器选型,反复对比价格和性能;会为了节省一点点不必要的开支,在预算报表上斤斤计较。
他的专业能力在这一过程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更重要的是,他展现出的那种务实、严谨、甚至有些“抠门”的态度,赢得了项目组其他成员的尊重。大家发现,这个曾经的“败军之将”、“关系户”,是真真正正想把事情做好,在为集团的利益精打细算。
最终提交的方案,不仅技术路线合理,预算也控制得极为精准,甚至比最初的预估节省了近百分之十五的费用,同时保证了核心功能的实现。方案评审会上,宋思明作为主要汇报人之一,条理清晰,数据翔实,对答如流,那份从容与自信,似乎又回来了,但却不再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的虚浮,而是扎根于这几个月摸爬滚打的坚实土壤。
张铁柱全程参加了评审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最后总结时,淡淡地说了一句:“方案不错,数据扎实,考虑得也周全。就按这个方向细化执行吧。”
这句看似平淡的肯定,对于宋思明而言,却重若千钧。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收留”和“考验”的失败者,而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重新赢得了立足之地。
项目开始实施后,宋思明更是泡在了工地上,协调进度,监督质量,解决现场出现的各种突发问题。他比以前更忙,更累,晒得更黑,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一天傍晚,张铁柱和李狗蛋一起来视察工地进度。远远地,就看到宋思明头戴安全帽,拿着图纸,正和施工方负责人指着即将安装的新型通风设备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夕阳将他沾满灰尘的身影拉得很长。
李狗蛋看着那边,咂了咂嘴,语气复杂地对张铁柱说:“柱子哥,你还真别说……这小子,真让他干出点人样来了。以前那副德行,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张铁柱目光深邃,脸上带着一种像是老农看到精心栽培的作物终于茁壮成长般的满意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嗯,是块料。磨一磨,压一压,这玉的光彩,总算露出来了点儿。他干得,确实还不错。”
这句话,从张铁柱嘴里说出来,代表着最高级别的认可。宋思明这块一度被世俗定义为“废料”的璞玉,在张家沟这片充满奇迹的土地上,在猪圈旁的锤炼中,终于被初步雕琢,开始显露出他内里被尘埃掩盖已久,却始终未曾真正湮灭的才华与光华。他的路,还很长,但这坚实的第一步,无疑已经为他未来的任何可能,奠定了最宝贵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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