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毒！”石头那声压抑着惊骇的低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枫的心口！
他猛地扑到芸娘身边，不顾右肩撕扯的剧痛，颤抖的手指抚上芸娘滚烫的额头。入口处一片惊人的高热！再看向她的脸颊和脖颈——那几道幽绿色的纹路如同毒蛇般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光泽。手腕和脖颈处被毒瘴尘埃沾染的地方，细小的水泡已经溃烂成片，渗出粘稠、散发着甜腻腥臭气味的黄绿色脓液，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蔓延！
“呃…好…好难受…”芸娘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着，小小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眉头紧锁，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这症状，比在金乌谷初次中毒时，来得更凶猛、更迅猛！显然，她体内原本被林枫强行压制的毒根，在遭遇更高浓度、更精纯的毒瘴尘埃后，如同干柴遇烈火，彻底爆发了！
“大人！怎么办？！”阿木看着芸娘痛苦的样子，吓得小脸惨白，连手里好不容易用火绒引燃的一小堆微弱的篝火都顾不上添柴，急切地看向林枫。
石头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从腰间湿透的皮囊里又掏出几个油纸包，焦急地翻找着：“金疮药还有一点！驱蛇粉！不对？没有专门解瘴毒的…”他懊恼地低吼一声，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岩石上！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绝境，缺医少药，面对如此诡异的剧毒，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悍卒，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地下暗河的寒水，再次浸透了林枫的骨髓。肩头伤口的剧痛，左腿断裂的麻木，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他看着芸娘痛苦抽搐的小脸，那双曾充满惊恐和无助的大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和水汽。阿木和石头焦灼而充满依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不能倒下！绝不能！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属于医者的倔强和属于林枫本人的狠厉，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猛地从绝望的灰烬中升腾而起！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仿佛带着刺，扎进他灼痛的肺叶，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阿木！添柴！火不能灭！”林枫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石头兄弟！检查你身上所有东西！任何能用的！火折子、盐、干净的布条，还有你刚才找驱蛇粉，那里面有什么草药成分？快！”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现代医学知识如同浩瀚的星图在意识中展开，与他在这个时代积累的草药学、毒理学经验激烈碰撞、融合！瘴毒西南密林湿热郁蒸产生的邪气，混合了未知的矿物毒素和生物毒素…侵蚀脏腑，败坏气血症状高热、昏迷、皮肤溃烂、出现诡异纹路，这和他前世接触过的某些热带恶性传染病、重金属中毒、甚至放射性物质损伤，都有模糊的相似之处！
没有特效药！没有现代设备！在这地下绝境，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大自然最原始的馈赠和人类最顽强的生命力！
“大人！火绒还有！盐…盐只有一小撮了！干净的布条就这些！”石头飞快地将找到的可怜物资摊开。驱蛇粉的油纸包也被打开，里面是灰绿色的粉末，散发着刺鼻的雄黄和硫磺味道，混合着一些碾碎的、林枫勉强能认出的驱虫草药：艾草、菖蒲、还有一点苦楝皮。
“不够…远远不够…”林枫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他们所在的这片狭窄河岸。冰冷湿滑的黑色岩石，湍急浑浊的暗河，头顶高耸不见天日的穹窿，黑暗中似乎只有篝火跳跃的光芒是唯一的生机。
突然，林枫的目光死死定格在靠近水线、被河水不断冲刷的几块巨大岩石的缝隙里！
在篝火微弱光芒的映照下，那潮湿、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缝深处，顽强地生长着几丛植物！它们的形态极其特殊：叶片呈狭长的剑形，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颜色是深沉的墨绿色，表面覆盖着一层蜡质般的光泽，叶片的背面则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白色！更奇特的是，在植株的根部，还附着着一些灰白色、如同鳞片般的苔藓！
“石菖蒲？！”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起来！不！不仅仅是石菖蒲！那叶片背面的银白色，那根部的鳞状苔藓，是极其罕见、只生长在特殊阴湿地带的变种——银背石菖蒲！药性比普通石菖蒲更烈！同时，旁边那些灰白色的苔藓“石花衣”？一种古籍中记载的、生于阴湿石壁、性极寒凉、可解热毒的苔藓！
天无绝人之路！
“石头！阿木！看到那些长在石头缝里的、叶子像剑、背面发白的草了吗？还有旁边灰白色的苔藓！快！全采下来！小心别掉水里！”林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指着那几丛植物，如同发现了救命的珍宝！
石头和阿木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林枫眼中那骤然亮起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石头二话不说，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下湿滑的岩石，小心翼翼地避开湍急的水流，用手去抠挖那些扎根极深的植物。阿木也趴在岸边，伸长手臂去够那些离得近的苔藓。
很快，一小把带着湿泥和冰冷河水气息的银背石菖蒲叶片和根茎，以及一团灰白色的石花衣苔藓，被放在了林枫面前。
“不够！还需要更多！找！仔细找！这附近肯定还有！”林枫急促地命令。石头立刻沿着狭窄的河岸向更深处摸索。阿木则瞪大了眼睛，在篝火光芒能及的范围内仔细搜寻。
趁着这个间隙，林枫强忍着剧痛，挪到芸娘身边。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用石头小心翼翼收集的、仅有的一点宝贵淡水（从水靠里挤出来的）沾湿，开始极其轻柔地擦拭芸娘手腕和脖颈处溃烂流脓的伤口。每擦一下，芸娘在昏迷中都痛苦地抽搐一下。那些脓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伤口边缘的皮肤青黑发硬，毒素侵蚀的速度快得惊人！
“芸娘…坚持住…坚持住…”林枫一边擦拭，一边低声呢喃，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他必须争分夺秒！
很快，石头和阿木又陆续采回了一些银背石菖蒲和石花衣，甚至还找到几株叶片肥厚多汁、开着小黄花的不知名植物（林枫认出是景天三七，有凉血散瘀之效）。虽然数量依旧不多，但已经是黑暗中能抓到的全部希望。
“火！把火烧旺！石头，用你的匕首！把这些菖蒲的根茎和叶子分开！根茎尽量捣烂！叶子用火烤干，烤脆！越快越好！”林枫语速飞快地指挥着，同时拿起那些灰白色的石花衣苔藓，小心地剔除掉附着的泥沙。
石头毫不犹豫，拔出他那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在岩石上用力捣砸着坚韧的菖蒲根茎。阿木则手忙脚乱地将菖蒲叶子铺在靠近篝火边的石头上烘烤，小心翼翼地翻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带着辛辣和泥土腥气的草药味道。
林枫则拿起那些潮湿冰冷的石花衣苔藓，用力挤出里面饱含的水分，得到一小捧粘稠、颜色深绿的苔藓汁液。他毫不犹豫地将石头递过来的、那仅有的一小撮盐巴，全部撒进了苔藓汁液里！盐能析出更多的有效成分，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
接着，他又拿起石头捣烂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银背石菖蒲根茎泥，混合了一部分烤脆后用手碾成粉末的菖蒲叶粉，再加入一点景天三七的汁液。几种物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颜色诡异、气味更加复杂难闻的糊状物。
“扶起芸娘！”林枫对石头道。
石头立刻小心地将昏迷中依旧痛苦呻吟的芸娘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林枫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先用沾了淡水的布条，再次仔细清理芸娘溃烂的伤口，将脓液尽量擦掉。然后，他用手指蘸起那粘稠、深绿、带着浓重咸腥味的石花衣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表面！
“滋…”
汁液接触到溃烂伤口的瞬间，竟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芸娘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呜咽，小脸瞬间扭曲！伤口周围的青黑色似乎被这极寒的汁液刺激得更加明显！
石头和阿木看得心惊肉跳！
林枫却不为所动，眼神专注得可怕。他紧紧盯着伤口的变化。只见那深绿的汁液覆盖上去后，伤口渗出的脓液似乎被瞬间凝固、吸附！汁液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吸附和收敛力量，正在强行拔除伤口表层的毒素！虽然过程痛苦万分，但这是阻止毒素继续蔓延、防止深度溃烂的唯一方法！
紧接着，林枫又拿起那气味刺鼻的菖蒲根叶混合药糊，毫不犹豫地敷在了芸娘额头、心口以及手腕内侧（避开溃烂处）！银背石菖蒲，性辛、苦、温，开窍豁痰，辟秽解毒！其强烈的气味和药性，正是对抗无形瘴气的利器！外敷于关窍要穴，能刺激气血运行，抵御邪毒内侵！而景天三七的凉血之效，则能稍稍中和菖蒲的燥烈，保护芸娘脆弱的心脉。
做完这一切，林枫已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剧痛和精力透支而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却死死锁定在芸娘身上。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暗河的咆哮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芸娘苍白的小脸和那几道幽绿色的纹路。
一炷香…两炷香…
就在林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
芸娘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她灼热滚烫的额头，在篝火的映照下，那层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消退了一点点？
最明显的是她手腕上涂抹了石花衣汁液的溃烂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那些不断渗出的黄绿色脓液，竟然真的被那深绿色的粘稠物吸附、凝固住了！蔓延的青黑色，似乎也停止了扩张的势头！虽然离好转还差得远，但至少恶化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住了！
“大人！您看！芸娘姐姐…好像…好像没那么烫了？”阿木一直紧张地盯着芸娘，第一个发现了这细微的变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石头也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芸娘的脸颊，那几道幽绿色的纹路虽然还在，但似乎颜色淡了一点？光泽也黯淡了一些？
“有…有效！”石头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一丝狂喜，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在这绝境之中，没有药，没有工具，仅凭几株野草苔藓，他竟然真的生生遏制住了这恐怖的瘴毒？！
林枫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靠在岩石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芸娘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刚才稍微平稳了一丝丝，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至少暂时，从鬼门关抢回了一点时间！
“大人！您快歇歇！”阿木看到林枫摇摇欲坠的样子，急忙过来扶住他。
石头也赶紧将水囊里最后一点淡水递到林枫嘴边：“大人，喝口水！”
林枫艰难地抿了一小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恢复哪怕一丝体力。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芸娘的毒根未除，随时可能反复。而他们，还被困在这暗无天日、前路未卜的地下迷宫之中！
就在这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寂静里——
“哗啦…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划水声，伴随着某种硬物有节奏地敲击船帮的“笃…笃…”声，突然从他们前方幽深黑暗的河道深处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河岸靠近！
不是暗河自然的水流声！是船！有人在划船！而且听声音，不止一艘！
林枫、石头、阿木三人瞬间汗毛倒竖，猛地抬头，惊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
是丰时王的人终于打通塌方找过来了？
还是“黑蛟”去而复返的追兵？
亦或是这地下暗河中，存在着其他未知的、更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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