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沈阆终于从漫长的黑暗中醒了过来。
他头痛欲裂，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粗糙的石台和石灯，陌生的洞穴内弥漫着一股干燥寒冷的气息。
他动了动手指，药物残留的药力使他的四肢酸软，半分力气也无法使出，只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沈阆有些心惊。
他怎么会在这？
他记得他明明……
明明在燕翊为他操办的饯行宴上与燕翊对饮，因为他决定回大梁，心中格外高兴，就喝的多了些，谁知，谁知就醉了过去……
沈阆一瞬间感到心惊。
是燕翊将他关在这里的吗？！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
他要做什么？
沈阆想挣扎，想站起来，却听见镣铐的声音。
待手脚有了感觉，才察觉四肢沉重不已，皆被缚住，他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此处。
红豆树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连最后一颗红豆都被鸟雀偷食了，燕翊站在树下，摩挲着手中的长弓。
他举起长弓，搭弦，瞄准，正要朝那箭靶射出，突然又放了下来。
云岫立即道：“少主，怎么了？”
燕翊闭着眼感知了一下，道：“妹妹身上的那蛊……好像被压下去了。”
云岫惊讶，“难道有人发现了？”
燕翊睁眼，将手中的弓箭射出，咻的一声，正中靶心，只是，力道稍浅，射箭之人似乎中气不足。
云岫望着那支箭，只听燕翊道：“不可能有人发现。”
“这蛊虫已经伴随了我们兄妹多年，早已融入我们的血脉之中，遥相呼应，血脉相连，除非……”
燕翊的目光沉静，他缓缓放下长弓，指尖摩挲着弓弦，低声道：“除非……是她自己。”
云岫眉头微蹙，“少主的意思是，小姐察觉到了蛊虫的存在？”
云岫跟随燕翊在外多年，为避免多生枝节，一直以少主和小姐来称呼巫锦的一双儿女。
燕翊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身走向一旁的石桌，拿起茶盏轻啜一口。茶已微凉，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思绪愈发清晰。
“多年未见，我不知她如今是否与过去心性相似，幼时，妹妹虽未习武，但她的感知向来敏锐。”
他放下茶盏，若有所思，“或许是她体内的血脉之力在无意间压制了蛊虫。”
燕翊如此猜想。
此蛊一旦种下就难以动情，他的妹妹，不可能爱上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云岫思索片刻，道：“若真如此，小姐会不会已经起了疑心？”
燕翊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即便她有所察觉，也不会想到这蛊虫与我有关。”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毕竟，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礼物’。”
云岫沉默。
当年夫人以血脉为引，种下这同命蛊，便是为了让他们兄妹生死相依，即便远隔千里，少主也能感知到妹妹的生机。
可谁能想到，这原本的守护之意，如今却成了复仇的手段。
云岫躬身，正要退下，忽听燕翊又道：“等等。”
“少主还有何吩咐？”
燕翊望向远处的天际，暮色渐沉，铅云翻滚。
“沈阆可醒了？”
“醒了。”
云岫道：“他已猜到是少主在酒中下药，此刻正在地牢中……骂您。”
燕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随他去吧，将人看好了，别让他逃回大梁。”
十几年的折磨没有要了他的命，却磨砺了他的心志。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若想报仇唯有此等手段。
要复国，要报仇。
大梁和南疆，一个都不能放过。
云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燕翊独自立于院中，丢下手中长弓，拉开衣袖，手腕之上，有一道淡色疤痕。
那是当年种蛊时留下的印记。
他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血脉另一端传来的微弱波动。
雪落了下来。
“妹妹……”
他低声喃喃，“你可千万别让哥哥失望啊。”
北岐终于落了雪，这场雪更大，更久，将广袤苍凉的大地彻底掩盖。
——
新年的家宴定在晚间，云鸾从沈老夫人那出来后直接回了梨昭院。
梨昭院还是同往常那样，每日都有人整理打扫，听雪观棋迎了上来，眼圈红红。
云鸾出嫁时没有带上她们二人，仍叫她们留在梨昭院。
两人心中明白，小姐是不愿她们跟着自己去千里之外的边关，与亲人分离，故而见云鸾回来，更是喜不自胜，用心服侍。
离家宴还早，云鸾便叫阿采拿来了两本游记坐在窗边翻看。
听雪见了笑道：“小姐原来喜欢读游记，今日城内十分热闹，小姐何不出去走走？”
云鸾笑了笑没说话。
她倒是有心想要出府走一走，可身边那些暗卫怎么会让她出去？
正在这时，观棋进来道：“小姐，三老爷来了。”
云鸾微愣，三叔？三叔来做什么？
她放下游记，对观棋道：“快请。”
沈允带着沈有然来送沈家二房的铺子进项，账本连带着银票，还有年礼，林林总总的一匣子。
“姐姐！”
沈有然朝她行礼，俨然一个大孩子，可是刚坐下没多会儿，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坐不住了。
沈允这才道：“然儿近来迷上了武功，每日都要找人教他功夫。”
正说着，红药进来了，沈允立即看向沈有然，沈有然站起来，脆生生地喊了声：“红药姐姐！”
他跑到红药面前，扬起小脸，双眼发亮，“红药姐姐，听说你功夫特别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这……二公子，奴婢……”红药想要推辞。
“红药姐姐，求你了！”
沈有然抱着她的手臂摇啊摇，“父亲找来的武功师傅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我听说大哥身边的侍卫都很厉害，想来红药姐姐也不差……你就教我几招吧！”
红药被这半大孩子缠得哭笑不得，正要再推辞，却见云鸾微微颔首，只得带着雀跃的少年往庭院去。
沈允这才道：“阿鸾，我瞧你似有心事。”
云鸾望着沈允不语，沈允却似全然懂得了一般，道：“阿鸾，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就跟三叔说，三叔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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