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静忠就以元帅身份,召集众将于帅帐商议攻城方略,巨大的洛阳周边舆图悬挂中央,气氛凝重。
李静忠端坐主位,鱼朝恩坐于其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帐中每一位将领。
李静忠:“陛下在济源日夜期盼捷报,东都收复刻不容缓,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定进军之策,望诸位将军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郭曦便上前一步,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俯身指着舆图上洛阳外围的孟津渡口,沉声道:“洛阳城坚池深,叛军虽内部不稳,但兵力仍众,且以逸待劳。”
“末将以为,我军当以稳为主,可先分兵控扼洛阳周边要隘,如偃师缑氏,切断其粮道与外援,同时主力于洛阳西面的慈涧一带扎营,深沟高垒,不断以小股精锐袭扰疲敌。待其军心涣散,补给困难,再寻机决战方为上策。”
此策也是郭曦来之前,同其父郭汾阳数次商议过的策略,稳扎稳打,力求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长安随后开口,她的建议更为大胆一些,但核心仍是避免正面强攻,“郭将军之言甚妥,此外叛军如今重心皆在洛阳,其河北之地守备相对空虚,末将愿请一支偏师北渡黄河,穿插至河内郡,做出威胁怀州并切断洛阳与史思明联系之态势。”
“如此,既可动摇洛阳叛军军心,迫其分兵,亦可窥探史思明动向,若河北义军闻风响应,或可收奇效。”
以奇袭军开辟第二战场,用来分散敌军,或许真可攻下洛阳。
这番话条理清晰,帐内诸将皆面露赞同之色,郭曦亦点头道:“李将军之计甚妙,如此既能分散叛军兵力,又能避免腹背受敌,实乃稳妥之策。”
两位最具分量的将领皆主张稳健,帐中多数将领也纷纷点头,认为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然而李静忠的脸上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诸位,”李静忠清了清嗓子,将舆图上的玉簪推向洛阳方向,“陛下三日内连下五道敕令,皆是催促我军尽早收复东都,如今安庆绪弑父自立,叛军人心涣散,正是天赐良机。”
“因此本帅意在下月初二,对洛阳发起总攻。”
二月初二,正是个好日子。
李静忠这一表态,帐内众人都愣了一瞬。
如今已经是月底了,离下个月初二也才四五日,就这么仓促的出兵洛阳?
见没有人响应搭腔,李静忠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鱼朝恩,等待对方发作。
只见鱼朝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拍案道:“陛下要的是速胜!分兵两路只会拖延时日,若叛军趁机重整旗鼓,到时谁来担此罪责?”
他猛地指向舆图上的洛阳南门,声音陡然拔高,“陛下对诸位皆抱有厚望,诸位就是这么报答圣恩的?”
一番阴阳怪气,帐内更是无人出声。
李静忠:“本帅决定,由李将军率领七万潼关军主攻洛阳南门,郭将军率领五万郭家军攻打东门,牵制叛军兵力,本帅亲率六万灵武军,作为中军接应。”
“三日后拂晓即刻拔营,突袭至洛阳城外,同时发起进攻,务必一举攻破洛阳!”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死寂。
时间仓促,且毫无战术。
长安更是心中一沉,洛阳南门乃叛军防御最坚固之地,不仅筑有丈高城墙,还挖有三重壕沟,以七万潼关军强攻此处,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刚要开口争辩,却被鱼朝恩的目光狠狠盯住。
“李将军,”鱼朝恩尖着嗓子道:“陛下早有耳闻,潼关军乃太上皇钦点的精锐之师,如今正是你们为朝廷效力之时,若连一个南门都攻不下来,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和太上皇的信任?”
郭曦急道:“元帅,洛阳南门防御太过坚固,潼关军恐难承担此任,不如由末将……”
“郭将军!”李静忠厉声打断,“本帅的部署岂容随意更改,郭家军的任务是牵制叛军,若东门未能吸引足够兵力导致潼关军强攻失利,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郭曦只能愤然退到一旁。
在座众人瞬间明白,这是故意将最艰难的任务交给潼关军,想要借叛军之手来消耗这支贴着太上皇势力标签的军队。
长安心中更是明白,于是也不再浪费口舌去说服对方,心里打定了主意后,就带着王猛张彪起身离开。
回到长安的大帐,帐帘刚落下,王猛便按捺不住怒火:“李静忠这是明摆着要让咱们去送死!以洛阳南门的防御,别说是七万兵马,就是十万也得折在那儿。”
张彪:“鱼朝恩还拿陛下的信任压人,这分明是想借叛军之手,把咱们潼关军彻底打残。”
长安走到舆图前,指尖在洛阳南门周边反复摩挲,“李静忠要的是速胜邀功,更要消耗咱们的兵力,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率领部署是一回事,如何作战又是一回事。”
河阳本是洛阳的戍守要地,相隔不过百里,原本也在叛军的控制中,是安禄山被弑后其子收缩防线才暂时放弃的。
如今要急行军突袭洛阳,各营地的灶火就没有歇过。
三日后拂晓,三路大军如三条巨龙朝着洛阳城奔袭而去。
李静忠的六万灵武军走在最中间的官道上,士兵们步伐沉重,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郭曦率领五万郭家军则沿着东侧的河谷行军,避开了叛军可能设伏的高地。
长安的七万潼关军则分为三部分,五千轻骑作为先锋在前开路,三万步兵居中,剩下的三万兵力殿后,朝着洛阳南门方向疾驰。
旌旗招展,尘土飞扬。
然而叛军也不是瞎子,也没有龟缩城内坐以待毙。
当大军行至洛阳外围的慈涧龙门一带,便遭遇了叛军层层叠叠的阻击,他们依托地势挖掘壕沟,设置鹿角,但也不与唐军主力硬拼,而是以弓弩劲射,游骑骚扰为主,战术相当明确,就是拖延和疲敌。
面对这种牛皮糖似的战术,大军推进的很缓慢,士气不免受挫。
长安率领的潼关军承担主攻南门的任务,压力巨大,她并未如李静忠所想那般盲目驱兵硬冲,而是将部队分为数股轮番上前,以强弓硬弩与叛军对射,同时派工兵和精锐步卒在盾车掩护下,逐步清除障碍,稳步推进。
在一次击退叛军反扑后,洛阳城的南墙已经出现在了视野远处,长安遥望那堵巍峨的南城墙轮廓,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这时先前派出的斥候也回来了,告诉长安李静忠的中军和郭曦的郭家军也遭遇了类似的抵抗,叛军同样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全力进攻。
长安立刻叫来李正:“你速速返回后方面见李元帅,再次提醒他叛军举动异常,恐有奇兵绕袭济源,危及圣驾,请务必加强河阳方向的防卫,不可有丝毫懈怠。”
看着李正有些困惑的表情,长安笃定道:“朝廷想着擒贼先擒王,安庆绪难道就没这种想法么?”
李正快马赶到中军大帐时,李静忠正在听前方士兵汇报战况,得知长安的提醒,敷衍着打发了李正后,才不屑地笑了笑:“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的小伎俩,李将军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济源镇有禁军守卫,叛军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偷袭?”
一旁的鱼朝恩也附和:“估计李将军这是打怕了,如今叛军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偷袭?”
话是这么说,可李静忠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安,毕竟新帝的安危事关重大,若是真出了差错,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犹豫了片刻,李静忠又安排身旁的副将:“你率领五千灵武军回防河阳,若是济源镇真有危险,也能及时增援。”
副将领命后,立刻率领五千士兵朝着河阳方向回去。
这边长安见叛军依旧在拖延,便有了对策,她安排张彪率领两千轻骑从左侧的山林绕过去,绕到叛军后方放火,有粮草的烧粮草,没粮草的就烧大营。
张彪领命,立刻带着士兵钻进了山林。
两个时辰后,叛军后方突然燃起大火,浓烟滚滚。
叛军见状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朝着后方跑去救火。
长安抓住时机带着三千轻骑,如离弦之箭朝着叛军冲去,她一马当先,长枪舞动下叛军纷纷倒地,无人能挡。
叛军本就无心恋战,见潼关军发起猛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四散逃窜。
长安率领轻骑一路追击,很快便冲破了叛军的阻拦,继续朝着洛阳南门推进,途中又遭遇了几波叛军的抵抗,但都被长安用同样的战术平推过去。
东路的郭曦也是如此稳扎稳打,他见叛军以游骑骚扰弓弩阻击拖延时间,也未下令士兵贸然冲锋,而是让盾牌手列成紧密阵型护住中军,同时派轻骑小队分散出击,专门猎杀叛军的游骑和弓弩手。
每推进一里地,便让工兵挖掘浅壕设置拒马,确保后方补给线畅通无阻,叛军几次试图突袭郭家军侧翼,都被早有防备的士兵击退,不仅没能拖延多久,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力。
消息传到洛阳城,安庆绪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颜庄劝道:“郭曦素有家学,李长安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二人的名声早已在外,如今这情势,也在预料之中。”
话是这样说,可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大军被压着打。
安庆绪:“田守忠何时出动?”
颜庄:“按照既定计划,今夜子时便能到达万安山了。”
安庆绪:“李静忠真的会经过此地?”
要是李静忠一直坐镇后方,就等着洛阳城门被破后再出动,那他们将大部分兵力派出去埋伏,就真的是将洛阳城拱手相让了。
颜庄笃定:“李静忠此人,本就是以兴进上,急于揽功给李嗣升看,他是绝对不会将攻城这样的功劳让出去的,尤其是让给李长安。”
“东南两路战场胶灼,李静忠绝对会等到有一路推进到城门口时,才领兵来抢功,但又不想多做消耗,那就一定会选择万安山这条线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李静忠是靠着媚上才得新帝信任的,颜庄在安庆绪跟前走的也是类似路线,二人可以说是同一类,因此他对李静忠的心思猜得极为准确。
闻言,安庆绪焦躁的情绪才稍显平复。
朝廷能知道叛军内讧,并趁机来攻打洛阳,安庆绪也能探听朝廷的大军也并非是铁板一块,李静忠与长安郭曦之间因作战策略产生的分歧,同样也是他们的可乘之机。
他们深知以长安和郭曦的才能,城外的拖延之计迟早会被破解,届时洛阳城将陷入真正的危机。
此次三路大军中,李静忠率领的中军看着兵力雄厚,却也因主帅的急于求成和刚愎自用,成为了叛军眼中最易突破的薄弱环节。
因此早在大军奔袭洛阳之前,安庆绪便在谋事的建议下定下策略,以少量兵力在洛阳外围牵制长安和郭曦的部队,同时暗中抽调三万精锐,在李静忠中军必经之路的万安山峡谷设伏。
这峡谷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仅有一条狭窄通道,正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而此时的李静忠,也正如颜庄所料,率领着六万灵武军朝着万安山峡谷的方向行进。
他既想尽快赶到洛阳城外,抢在两人之前立下战功,又担心洛阳的叛军没有被消灭多少,因此一路上一会儿催促士兵加快速度,一会儿又磨磨唧唧的叫停大军,让所有人疲累不已,也让队伍渐渐变得松散。
在即将到达万安山峡谷时,副将请示前方峡谷地势险要,恐有埋伏,提议先派斥候探查一番,也被李静忠拒绝了。
就在灵武军主力尽数进入峡谷腹地之际,两侧山峦忽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滚木礌石如同山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峡谷两端堵死。
紧接着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高处射下,谷中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中伏了!快列阵!”李静忠骇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变了调。
所幸灵武军终究是边军出身,随行副将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将,虽骤逢巨变,主帅失措,但仍能临危不乱,嘶吼着指挥士卒:“盾牌手上前结圆阵!长枪手向外!弓箭手寻找掩体仰射还击!”
边军出身的士兵在副将的指挥下迅速靠拢,以盾牌结成紧密的防线,抵挡着倾泻而下的箭雨。
阵型虽因地形狭窄而无法完全展开,却也在绝境中稳住了阵脚。
叛军虽占据地利,一时竟也难以一口吞下这支陷入绝境的大军。
胶着之时,李静忠的脸色突然煞白,浑身猛地一颤,“陛下……”
叛军既然能悄无声息的离开洛阳,埋伏在此,难道就不会去偷袭济源镇?那里留守的只有不到万余兵力!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比起眼前中军被围的危局,新帝若有什么闪失,对他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大军开拔那日见到的潼关轻骑,连身边的副将看到后都夸赞过。
于是李静忠扯着副将的胳膊,手指恨不得穿透对方的甲胄,“快!快想办法突围出去!”
“不!先放信号!给所有能看见的人发信号!让李长安立刻回援济源!保护陛下!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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