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宁山县城外的官道旁,尘土飞扬。上百人的流民队伍如同一条破败的长蛇,蜷缩在城墙根下。
寒风卷着沙砾,狠狠刮在人们脸上,却没人敢抱怨 —— 能在这里等着施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楚江槐蹲在人群最边缘,脸上糊着厚厚的泥土,遮住了原本英挺的轮廓。
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沾着草屑与尘土,身上那件破烂的麻布衣服,满是补丁,衣角还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干瘦的胳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他的佩刀与令牌,如今却空空如也。
自从从广宁关逃出来,他带着十几名亲卫拼死突围,为了不被叛军认出,只能舍弃甲胄与随身物品,换上流民的衣服。
逃出来的这些日子,随身的干粮与钱财早已耗尽,饥饿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肠胃。
此刻,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明显。
旁边一位老妇人看了他一眼,递过来半块发霉的窝头,楚江槐摇了摇头,轻声道:“大娘,您自己留着吧,我还能撑住。”
他抬头望向远处正在搭建的粥棚,士兵们扛着木板来回走动,铁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楚江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干涩得像是要冒烟。
他太饿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胃部的绞痛,若再不吃东西,恐怕连走到琼京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他不能放弃 —— 广宁关被罗斯与北湘军联手攻城失守的消息必须传到琼京,宋臻与罗斯暗中勾结的龌龊事情必须要让官家知晓,这是他身为大乾将领的责任。
他也曾想过铤而走险,去附近的村镇抢夺食物,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他就会想起自己的身份,作为大乾的将领 —— 哪怕如今已经脱下甲胄,他依然是大乾的士兵,怎能对无辜百姓动手?
那与叛乱的宋臻又有何异?
他也曾试图袭击叛军的驻地,可如今他与亲卫们个个面黄肌瘦,连武器都没有,别说袭击叛军,恐怕刚靠近就会被发现。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混在流民队伍中,一边隐藏身份,一边艰难求生。
“快看,粥棚搭好了!”人群中有人喊道,楚江槐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士兵们已经支起了铁锅,正往里面倒着浑浊的米浆。
流民们瞬间躁动起来,纷纷朝着粥棚涌去,楚江槐被人群推着向前,脚步踉跄。
“都给老子排好了,要是不好好排队,都没得吃!谁不给老子老实点,那就别怪本大爷不客气。”一个身穿北湘甲胄的士卒举着手中的勺子,恶狠狠的说道。
楚江槐抬头看去,看向那些原本乱糟糟的人群,一下子变得老实了起来。
他身边的亲卫李虎压低声音道:“将军,我们得小心点,别被人认出身份。”
楚江槐点了点头,将脑袋埋重心得更低,这里已经快到北湘境地,到处都是宋臻的势力,稍有不慎,他们所有人都将性命不保。
寒风再次刮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楚江槐紧了紧身上的破麻布衣服,目光望向琼京的方向。
他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将消息传递到京城,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都要让琼京知道广宁关的真相。
粥棚前,士兵们拿着木勺,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浆舀进流民们的破碗里。
楚江槐终于轮到自己,他接过碗,看着碗里几乎没有米粒的米浆,眼眶微微发热。
这些吃食,在之前他是万万不可能吃的,浑浊的米汤之中混合着沙子,少许的米粒在底下沉淀。这样的粥他在之前从未吃过,但今日,他尝到了这个味道,他也知道了身边这一群百姓的不易。
这碗米浆或许不足以饱腹,但却能够让他的身子温暖不少,让他能够又继续走下去的力气。
他小口喝着米浆,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心中的满足,在米粥落入肚子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虽然不足以让他完全吃饱,但也让他免去了无尽的饥饿。
他手中捧着的豁了口的粗瓷碗,碗底仅剩几粒浑浊的米渣,方才那小半碗稀粥早已见了底,可胃里的空落落却丝毫未减,反而被米粥的香气勾得愈发强烈,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舌尖还残留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米香。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停在身旁,带着熟悉的粗粝气息。楚江槐抬眼,便见李虎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
李虎比他年长近二十岁,眼角刻着风霜的纹路,双手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刀执缰留下的印记。
他将碗递到楚江槐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将军,这里还有,给你。”
米粥的热气氤氲而上,带着淡淡的米香,勾得楚江槐腹中一阵翻腾。他看着那碗里还算浓稠的米粥,米粒虽不算饱满,却在昏暗中泛着微光,显然是李虎特意留给他的。
楚江槐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目光掠过李虎略显憔悴的脸庞,又扫过不远处围坐在一起、吃着从施粥蓬端来的米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他转过头,对上李虎期盼的眼神,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你自己吃,我可吃饱了。”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语气坚定,“可不能为了我,让弟兄们饿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未落,他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粗瓷碗往李虎身边推了推。
指尖触到碗壁,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热,胃里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紧紧抿着唇,硬生生遏制住了伸手去夺的冲动,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却始终未曾再落在那碗粥上。
看着那只被重新推回来的破碗,李虎的心中忽然一暖,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是看着楚江槐长大的,从那个跟着楚帅身后跑的小娃娃,到如今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这孩子的性子从来没变过,始终这般体恤下属,把弟兄们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语气带着几分执拗:“将军没事的,楚帅给我的命令是要将你带去京城,我……”
“你也知道,我爹给你的命令是带我去京城。”
楚江槐不等他说完便轻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他伸出手,拍了拍李虎宽厚的肩膀,掌心能感受到对方坚实的肌肉,“你若不在,那谈何带我去?”
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狡黠与真诚,“所以,你就好好吃些吧,养足了精神,你得和我一起进京见官家呢。”
听见少主这番话语,李虎心中的执拗瞬间软了下来。他看着楚江槐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虚伪,只有纯粹的关切与信任。
李虎愣愣地点了点头,喉间有些发堵,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应和:“哎。”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破碗,米粥的热气依旧在缓缓升腾,模糊了视线。隔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犹豫,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米粥的温热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给疲惫的身体注入了一丝力量。
楚江槐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腹中的饥饿感仿佛也淡了许多。
就在众人低头小口啜饮热粥,享受这片刻暖意之时,城门东侧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几道穿着青色差役服饰的人影快步走来,为首那人面色严肃,径直走到施粥棚旁,对着端坐案前的施粥官员低声耳语起来。
两人头凑在一起,差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偶尔有 “湘王”“惠州”“粮草” 等字眼飘进周围人的耳朵。
官员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随即点了点头。差役见事已办妥,便又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城门之外。
片刻后,那主管施粥的官员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着下方还在排队等粥的流民高声说道:“大家静一静!”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原本嘈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了几分。
官员扫了一眼众人,继续开口:“我们这儿有一个能让大家活命的差事,只不过人数有限,只要愿意来,保准大家每天都能吃饱,差事办完还有钱拿!”
话音刚落,下方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有差事?还能吃饱?”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人的吧?”
“有钱拿?多少银子啊?”
流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满是激动与怀疑,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有人甚至往前挤了挤,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楚江槐与李虎等人被人群裹挟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晃了晃,两人赶紧用双手紧紧护住手中的破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生怕碗里的热粥洒出来 —— 这可是他们难得的口粮。
“都给我安静!维持秩序!”
官员见场面失控,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名穿戴甲胄的士卒便手持木棍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骚动的人群。
对于最前面几个还在推搡的流民,士卒们毫不留情,举起木棍便狠狠打了下去。
“啪!啪!”
木棍落在身上的闷响清晰可闻,那几个流民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能乖乖地退回原位。
不过短短几下,原本骚动的人群便彻底安实了下来。
众人看着士卒手中挥舞的木棍,又瞥见他们腰间悬挂的佩刀,心头一凛,纷纷低下头,再也不敢随意喧哗,只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敬畏与不安。
官员见状,脸色稍缓,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们湘王需要找一群汉子,去惠州给大军押送粮草,随军一起行动。路上的吃食与士卒一样,管饱管够,等押送任务完成,每个人还能拿到一两银子的工钱。”
“一两银子!”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流民们瞬间激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眼中满是渴望。
一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好几个月了,更别说还管饱饭。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随意上前 —— 方才士卒们的凶狠模样,还深深印在众人脑海里。
官员看着众人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继续说道:“等下我会亲自筛选,年纪太大或太弱的就不用来了。愿意参加的,一会儿在旁边的登记处报名。好了,现在继续排队领粥吧。”
说完,他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不再言语。
人群重新恢复了秩序,可楚江槐与李虎两人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听到 “惠州”“押送粮草”“随军行动” 这些字眼时,两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激动与期许。
楚江槐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李虎,又隐晦地看了看身边十余个同样伪装成流民的亲卫,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两人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这一群人,不正是可以混在押送粮草的队伍中,跟着前往惠州吗?到了惠州之后,再找机会逃出去,一路北上前往京城。
这样一来,不仅能摆脱眼下东躲西藏的困境,还能保证每日有饭吃,不用再忍饥挨饿,简直是一举两得!
楚江槐看着李虎,对李虎使了一个眼神,对方瞬间会意,对着楚江槐点了点头。而后他便端着破碗,来到了其余亲卫的身边,小声的安排着,众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而楚江槐则是将碗中的粥一饮而尽,而后向着一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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