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过去了,人皇擂与元帝擂各自角逐出四位百胜修行者。
万神殿拆尽了空中的浮石擂台,又凿平半座山峰,以玄铁铸就两方崭新战台,巍然矗立于山巅。
熊王则在东都择了一处依山傍水、灵气丰沛之地,建起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名曰“聚仙楼”。其中酒食皆为世间极品,凡取得百胜战绩的修行者,皆被奉为上宾,受邀入住。
杜二姐与苏圆圆自取得百胜后,便早早搬了进去。
起初,人族几大宗门对此颇有不屑,可见入住者日益增多,唯恐错过什么风声消息,终究也陆续迁入。
老牛凌山君重返擂台后,又连赢了五十余场。可惜再寻不到与他胜场相当的对手,擂台也没了,他的万神殿之行,只得在此戛然而止。
我本担心他会又一蹶不振,重回客栈,但他厚着老脸,硬是住进了聚仙楼里。
在新擂台建好之前,万神殿暂停了比赛,我与小六倒也乐得清闲,白天晚上,在东都城内暗中打探消息。
那晚,我们抓了玄天宗的老天师后,的确问出了些消息,但是不多。
小六刚要张口问各大宗门为什么要抓熊可可。
被我摆手拦住,我既不愿让老天师察觉我们的真实意图,更不能让他猜出我们的身份。
我先学着老天师的样子,看了看月下山河,吟了两句,“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然后又说对老天师的久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刚准备聊些修行感悟,
“如果你感受到痛苦,那么你还活着;如果你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你才是入道……”
老天师却打断了我,“这荒山野岭,天寒地冻的,你们把我劫到这儿,又不准备酒宴歌舞,有什么话就快问吧,别拐弯抹角的。”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
我心想,第一次抓人,真是没经验,选的这个地方适合杀人灭口,却不适合套话。
我讪讪地轻咳一声,试探道:“听闻……万神殿近来有不少修为高深之人莫名失踪。”
“这有何稀奇?”他有些不耐烦,“此处本就是封印古神的禁地,如今又聚集数百妖族,就算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吃了,也不奇怪。”
我又问:“不知老天师可认得清风白鸟?”
“怎么不认得?”他瞥我一眼,“我看你们不像是万神殿的人,为何要追查他的下落?”
“哦?老天师如何看出我们不是万神殿的人?”
“像你们这样能撞穿虚空,一步万里的手段,该是飞云宗的路数。你该是苏怀星,”他指了指小六,“而你是杜二姐吧……不对……”
他凝视着小六,山风掠过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蓝衫,隐约勾勒出婀娜轮廓,老天师不由一愣,“那两人我都曾见过,虽精通变化之术,却不似你们这般……独特。”
我心道不能再让他猜下去了,毕竟是我有事问他,可不是让他来查我的底细。
这些活了几千岁的人,说的话真假难辩,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正在想该如何问下去,他却主动说了起来。
这清风白鸟本是位修为颇深的散修,更精擅消息传递之术。各大宗门、氏族便与他约定互通有无。他将特制的白符拆成数只纸鸟,分置各宗门内;
若有讯息需传递,只需将内容书于纸鸟之上,引火焚之,不消片刻,消息自会落至他手中,再由他传往各处。
这次老天师来万神殿,也是因玄天宗宗主收到白鸟传讯,特意请他亲自率弟子前来。
我不禁心生疑惑:“既是宗主亲托,老天师为何在擂台上故意认输?”
“我已知你是谁了,只是不便说破。”老天师忽然哈哈大笑,转而反问我:“你可知这万神殿的三方擂台,最珍贵的宝物是什么?”
“人皇的上古神甲、妖帝的九转金丹、万神殿的雷云剑……这三件皆是此界唯一的神品。若论先后,当以神兵为尊。莫非老天师是要蓄力争夺那柄雷云剑?”
“不对,还有一物,那三件神品与之相比,不过都是俗物。那件宝物……”说到关键处,他却忽然收声,目光又一次转向小六。
“老朽见你手指纤长,是天生的学剑之材。我当年吃亏,就吃在这手指太短上……”他说着便走上前,执起小六的手细细端详。小六听说自己有习剑天赋,一时忘了躲闪,就将手放在那老朽的手里,被他摸来摸去。
这老家伙的心思,我多少还是懂些的,我走过去,轻轻拉回小六的手,转而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不知老天师看我这双手,可也是学剑的材料?”
“小友这双手……”他垂眼一瞥,便背过身去,“倒也贵不可言……可惜,如今却只用来涮碗扫地。”顿了顿,又悠然吟道:
“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
“此话怎讲?”我不由一怔。
他的前半句说得确实不假,我最初是牛掌柜客栈的伙计,后来在冥界白掌柜的酒馆跑堂,如今又在杜二姐的面馆打杂,每日里可不就是涮碗扫地?
但后半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此乃天道。你可知神剑宗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上官慕仙?”
“他固然也算天资卓越,但悟性与心性终究稍逊一筹。”
“您指的难道是……寒雨?”
“正是。”老天师目光一凛,“他明明早已悟透‘剑道即天道’的真谛,却要误导世人,令他们一味推崇手中之剑?”
“您是说……他明知剑道与手中兵刃并无关联,却仍故意引导世人执迷于剑?”
“不错。这也是老朽活了几千年才勘破的道理。”老天师说着,信手拈起一片被风卷至身前的枯叶,随意一挥,
轰然震响中,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出,竟将眼前群山中斩出一道宽逾数丈、绵延数里的巨大沟壑!
我不由想起那日见到的寒雨,他一脸坦诚,我还曾好心传授他我对剑道的感悟,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若有所悟:“所以你在擂台上,将一生所得的三十六把神剑尽数斩断,却毫不在意,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老天师微微颔首,目光深远:“现在我再问你,这万神殿神擂之上,何物最为宝贵?”
“上古神甲可护体,九转金丹可提升修为,雷云剑是斩敌利器。这三者各有所长,难分高下……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三样全都要?”
“不,”他缓缓摇头,“有一件宝物,比这三样加起来还要珍贵。”
“老天师说笑了吧,”我不禁失笑,“若真有此物,除非是……神仙之躯。”
“对,”他凝视着我,一字一顿道,“就是这神仙之躯。”
我心头剧震,一时竟愣在原地。这熊可可未免太过大意,他幼时曾被陆七两偷偷带上天界,在药园里不知吞了多少仙果,尤其那棵宝树上的仙桃。如今他虽修为不过五品,却阴差阳错炼成了一具神仙之躯。
陆七两曾再三告诫他莫要对外人提起,他不仅对我们说了,恐怕“偶遇”清风白鸟时也吐露了实情。如今这消息经清风白鸟之口,已传遍各大宗门。
这世间修士,谁不觊觎这样一副神躯?
老天师此时又踱到小六身边,捋须含笑:“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这位姑娘,你我一见如故。到了老朽这个年纪,已没耐心讲太多道理……方才老朽已论过剑道,不知能否让老夫……”
“让你怎样?”
“让老朽瞧瞧姑娘的腿……是不是也适合习剑的……”
小六抬腿便踢。她知我不愿伤他性命,这一脚未用灵力,老天师满脸是血,整个人平平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远处荒草丛中。
“再敢胡说,我杀了你。”小六一声怒喝。
“走吧。”我说。
正要离去,老天师却从草丛中颤巍巍爬起身来:“小友,留步。”
我回头静望:“老天师莫非还想与在下切磋剑道?”
“宗门天骄,怎敌得过域外天魔。老朽不过想借些碎灵石,去赌场赎回押在那儿的玉牌罢了。”
“依我看,老天师也非爱凑热闹之人,不如就此归隐山林,悟道飞升。”
“万神殿内神魔共聚,万年难遇,或许是我此生再难看到的机缘,还望仙友留我性命,让我一睹盛况,或许对我将来飞升有不尽好处。” 他说得极其诚恳。
我掏出小六给我的灵石袋来,取出二三块灵石递到他的手中。
他的手却仍伸在那儿不动。
“老朽将宗门信物也押在那儿了,望能一并赎回。”
“什么信物?”我边说边又添了几块灵石。
“玄天宗……宗主令牌。”
我将整袋灵石放入他手中。
他整衣肃容,对我深深一揖:“仙友,今日种种,老朽以心魔立誓,绝不对外吐露半字。”
我们离开了,回到万神殿。
我和小六对视一眼,她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道:“我饿了。”
“还是先给你买几身衣裳吧。”我看了看她身上那件空荡荡的蓝色长衫。
“你还有灵石?”
“没了。”
我俩又默默对视片刻,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远处那灯火通明的赌场。
……
片刻之后,我们从赌场后堂中溜了出来。
小六怀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灵石。
我心想这毕竟是熊可可家的产业,偷了他的东西,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便顺手在粉墙上留下一行字:
可可,先借我些灵石用用。——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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