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来东都时,这里还只是驻扎东都守军的外城,别说夜晚,就是白天也难得见到几个人影。这里没有商铺,没有茶楼酒肆,更没有乐坊客栈,宽阔的青石街上只有清风刮着落叶的沙沙响声。
第二次来,好像不过二十多天,这里竟化作一座灯火彻夜不熄的不夜之城。
长街两侧楼阁叠起,朱檐下琉璃灯盏连缀如星,映得青石路面流光浮动。酒旗在晚风中舒卷,茶坊里飘出缕缕清香,乐声从高楼的绮窗间流淌下来,与笑语人声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喧嚣。不用说,这些几乎全是熊王的产业。
世间有的,这里皆可买到;世间没有的,这里也能找到。
小六穿行在熙攘人群中,一间间的铺子转过去,买了几十件衣裙,换了身上的那件蓝色长衫,又将多余衣物分装入不同的储物符中,悉数递到我手里。
我摇头说:“我拿着这么多女子衣物做什么?”
“我化回灵兽时,身上无处可放。”她撇撇嘴,伸手又将符纸取回,全塞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既然大魔王不愿替我拿,我便将它们吃了。”
她自然不是真吃。修行之人多少都懂些空间之术,用以存放随身法宝物件,既方便携带,也便于随时取用。
而小六的储物空间,就在她的腹中。
随后我们走进一家气派的兵器铺。但见烛影摇红,映得架上刀剑寒光流转,匣中法宝灵气氤氲。但凡是上品之物,小六眼也不眨,尽数买下,又全吞入腹中。
转眼间,刚从赌场得来的灵石已所剩无几。我无奈摇头:\"走吧,该去吃饭了,再这么买下去,我可养不起你了。\"
\"我是不是太会花钱了?\"她眨了眨眼,却毫无悔意,反而眼睛发亮地望向楼梯,\"既然都来了,我想再去二楼看看。\"
说着,她已不由分说地往楼上走去。
我们在二楼的架子上看到一副黑色衣裤,初看朴实无华,与寻常衣物无异,却有四名持刀兵士肃立四角,神色戒备。
小六见状更加好奇,既是寻常衣物,何需这般严加看守?
她伸手欲取,立时被兵士横刀拦住。
店铺伙计慌忙跑过来说:“此乃我家熊王特为公子心上人订制的灵甲,今日方成,明日便要送去。”
“我看……不过是件寻常衣裳,有何稀奇?”小六不以为然。
“有何稀奇?姑娘有所不知,”伙计压低声音,“此乃玄天灵甲,是千年天蚕日日吞食仙草所吐之丝,又混入雷晶丝线织就。”
“天蚕不是春生秋死,何来千年之说?”我忍不住插话。
“正因如此,才需以数千年灵药日日为它们续命。单是将这些天蚕养到千年,所耗之资,便足以倾覆一国,你说这算不算稀奇?”
“这么麻烦,有什么用呢?”小六问,
“小的也不尽知晓,”伙计神秘一笑,“只知这衣裳是‘活’的,不仅可随身形变化,品级更能自行修炼……更难得的是坚韧无比,纵是高深修行者全力一剑,也未必能将其刺穿……”
我心想这是熊王要送惠惠子的东西,就不想再纠缠下去,“听来不过是地宝、天宝之流的护甲。走了,吃饭去。”
“这怎么会只是天宝品级,里面有雷晶之丝……”伙计还要说下去。
我拉着小六往楼下走,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件玄天灵甲。
“走吧,你又不喜欢黑色的衣物。”我说。
“我忽然觉得……黑色也挺好。”小六恋恋不舍。
“这玄天灵甲既是活的,您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式,它就是什么样式;想要什么颜色,就有什么颜色……”伙计又插了一句。
我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劝动小六离开,你多这几句嘴,岂不是前功尽弃?
“既是如此珍贵的宝物,你还不小心收好。若是不慎遗失,熊王会如何责罚?”
“熊王心善,至多不过遣小的回去养蚕罢了。再说这楼上有四位熊王的亲卫府兵坐镇,个个修为精深。东都城内遍地都是熊王产业,谁敢在这儿造次?”
出了兵器铺,我们随意进了家酒楼,在僻静角落坐下。
点了酒菜,小六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件灵甲,你当真非要不可?”我轻叹一声。
她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她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唇角渐渐浅浅的翘起:
“遇见你之后才明白,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不是山河万里,而是你看向我时,什么都不必说,却什么都懂了。”
“算了,我送你吧,这些天来,你跟随我左右,帮了我不少忙。”
“可这不是你朋友熊可可为他心上人订制的吗?难不成……那位姑娘大魔王也认得?”
“你怎知熊可可是我朋友?”
“这几日我们查的不正是他的事?若不是你的朋友,依大魔王的性子,怎会多管闲事?”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偷那件熊可可准备送给惠惠子的玄天灵甲。
当店铺伙计再次走上二楼时,只见架上空空如也,那件灵甲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而熊王的四位亲卫府兵仍肃立在侧,竟无一人察觉分毫。
这玄天灵甲果真是件宝物。回到客栈,小六化回圆滚滚的胖熊,那灵甲竟也随着它的身形悄然变化,完美隐没在蓬松毛发间。
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它全身的毛发上都覆着一层极薄的护甲,微微莹光。
我躺在床上,小六蜷在我脚边,像个温热的毛团。
“大魔王,睡了没?”黑暗中传来她含糊的声音,
“我们既拿了熊可可家的灵石,又拿了他的宝甲,可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件事,谁是主使?有多少宗门牵扯其中?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问问老天师?”
“我问了,他未必肯说;说了,我也未必全信;再说……他也未必真知道多少。”
我叹了口气,“若不是你把清风白鸟吃了,或许我还能从他口中问出些线索来。”
“可我们抓了老天师,你不也没问出什么吗?现在倒怪起我吃了清风白鸟。”小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我什么都问了……这就像比剑过招,讲究虚实相生。他先说我是苏怀星,说你是杜二姐,就是想探我们的底细。”
“苏怀星是谁……苏圆圆,哦,是杜二姐的夫君?”
“未必,说不定是那老家伙随口编的假名。我若认了,反倒中了他的圈套。”
“这老家伙还真是狡猾。可你们从头到尾也没提熊可可啊。”
“他其实什么都说了……而且,他是带着宗主令牌来的,如同宗主亲临。玄天宗也算名门大派,能指使他们这么做的,虽不知究竟是谁,但必定是个大人物。”
“原来你们的闲聊,都是在比剑过招啊。”小六轻笑出声,“那他摸我的手,又是什么招式?”
“大概……是个保命的奇招。你想想,如果他始终端着老天师的架子,我们为了逼问真相,难免要动手。可他这么一闹,反倒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哦……”小六拖长了语调,语带调侃,“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拉近距离的?”
“睡吧,我困了,明天你还要跟苏圆圆上擂,现在剩下的几人,都是志在必得,你可不能输了。”
第二日,清晨,擂场肃杀。
苏圆圆此战的对手,是神剑宗的一位宗师。那人一身素白,面如冷玉,静立时宛若一柄出鞘的寒剑,周身散着森然剑意,教人不寒而栗。
“……此人亦是百战全胜。传闻他妻女皆丧于妖族之手,凡与他对阵之妖,皆被他斩杀,人族修行者亦是十死九伤。”身旁有人低声说道。
“连人族也不放过……看来本就是心性凶戾之辈。”
苏圆圆抱着小六静立远处,脸上未见惧色。倒是杜二姐显得有些慌乱,言语间已失了平日的从容。
“杀尽世间百万妖,腰间宝剑血犹腥……”她揉了揉额角,“这人叫什么来着?一时竟想不起了。切记莫与他硬拼,此人剑招不尚华丽,却招招致命,你千万小心。”
苏圆圆轻轻点头。
“这件上古神甲是宗门至宝,你更是宗门的珍宝。若是不敌,立刻跃下擂台,断不可逞强……”
就在鸣锣开赛前一刻,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众人向两侧退让,分出一条通路。
只见火月领着惠惠子与熊可可款步而来,琴师与子默静随其后。她们径直走上擂台,在那主持赛事的守将面前站定。
火月语声平和却不失威仪:“我军中这两位少年欲上擂历练,开阔眼界。不知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守将面露难色:“火仙师亲临,末将本当通融。只是台上诸位皆是百胜之身,若让二位少年临时加入,只怕台下数千道友心中不服。”
火月眸光微转,面向台下:“可有谁不服?”
话音方落,数千妖修齐刷刷跪倒一片。人族修士虽仍站立,却皆垂首默然。
整座擂场霎时鸦雀无声。
火月环视一周,声冷如霜:“既然无人异议,那便这么定了。此处既有两方擂台,就请今日原定对战之人各上一台,与我这两位少年切磋一番。”
苏圆圆怀抱小六,身形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点尘不惊,如一片羽毛悄然着地。
熊可可一声长啸,纵身一跃,周身雷电缠绕,宛若一道破空而去的闪电,瞬息间已不见踪影。
下一刻,一道粗壮的电光自苍穹直劈而下,重重击在玄铁擂台上!轰然巨响如千斤重锤猛砸铁砧,整座擂台为之一震,四边尘土轰然迸溅。气浪翻涌间,台下众人只觉双耳嗡嗡直响。
熊可可摆开架势落在擂台上,身上依然雷蛇缠绕,噼啪直响。尘土未定,他缓缓抬起头,正对上苏圆圆平静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怎么是个姑娘?抱歉抱歉,我上错擂台了。我去那边那个……”
他说着朝另一侧擂台指了指,高声喊道:“惠惠子,我们换一下!”
话音未落,他身形陡然拔地而起,一道雷光掠向旁边的擂台。
又是轰然巨响,尘土再次飞扬。
另一边擂台上,神剑宗的宗师始终静立如松,此刻才微微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乍现:
“小妖,你确定这次……没走错擂台?”
惠惠子一身黑衣,背负双刀,身形轻灵如燕,悄无声息地落在苏圆圆对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位竟对上了。该帮谁才好?
苏圆圆浅浅一笑,执手施礼:“飞云宗,苏圆圆,请仙友赐教。”
惠惠子冷着一张脸,沉默片刻,轻轻咬了咬下唇,脸色微红,她微微垂眸,“我……是山妖客栈的惠惠子。”
顿了顿,也郑重还了一礼:“请仙友赐教。”
苏圆圆扬眉一笑:“我家也是开面馆的。第一次登台时,我也错报了面馆的名字。”
惠惠子微微一怔,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也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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