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馆内众人皆是一阵沉寂。
短短小半月,他们当中…逝者已有十二。
至于消失得彻底的艮…不论是否有遇怪诞,其,多少有凶手之嫌。
他们本不愿相信,可艮已无所顾忌,所作所为不曾掩饰一二,就在方才,娘子枫生前的水榭居里,先启回清留影,一切有迹可循。
可是如今,他们依旧没有时间去感时悲秋,距九洲妖兽惊变时,已不出五日。
他们匆匆分别,奔赴各自先前商榷好的时空领域。
紧促的行程,反倒让时光,忽然宁静起来,粗看细看,较之以往,没什么两样。
天瀚星闱的朝会还是五日一启,文武百官、纷争口诛,如故。
…有非,今日异也。
太皇太后病危,临朝议政不再,即由摄政王辅政,并以帝师一职,特准通行星闱,伴与凌帝左右。
而此举,率先迎来了一项意外之至的加贡。
乃是百年长岐列侯之首,壅洲侯王阾岽加呈贡品上百件,切实以表顺从、臣服。
这下,众卿诸君纷纷熄了口炮,不由静观朝中天子,以及摄政王之态。
大殿金阶上龙台,凌帝北辰嵘正接过御卫呈上的岽侯手书,稚嫩的眉眼,隐约的锐利相,像极了太皇。
他阅毕,便让御卫转呈于下座的摄政王处。
后者,北辰羿起身微躬接过,阅过即朝着龙台微抬玉笏,“禀王上,壅洲长岐列侯阾岽奉以奇珍异宝、灵器瑞兽献贡天瀚,其心可嘉。”
“嗯…”凌帝侧眸对他略一沉吟,随即旈冠微晃、正首以示台下众卿诸君,“今卿等尚有何议?”
这话一出,那今日的朝会到了这里,百官只有躬身一片,“臣等无议。”
未几,朝会便由三大殿之首转入侧殿加以详议、或补足遗策。
眼下,年少的天瀚帝王,正向着朝服玉笏的俊朗郎君走去,同时稍有不解道,“皇伯,岽侯此举,当真是…无异?”
这不能怪他多疑,先前他深陷千机梦、险些一命呜呼,可是同岽侯脱不了干系的。
而前两日的秋贡数追加,便是在于古沂、孛洲、鸢洲这三洲七都,只不过对于此,他们早有通过一日摄政王大婚、震慑一二。事实亦如此,那些诸侯王的秋贡数,今已补上。
但是岽侯…
北辰羿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他一句,“王上,可还记得前帝师太保俚兀之类?”
北辰嵘一怔,随即微惊,“皇伯是说…”
“不错,怪诞欲夺气运,则九洲各个诸侯王必不可少,今皆有惑者在乱朝纲。”北辰羿又话锋一转,“不过,岽侯并非惑乱其中者。”
对岽侯此人,他生生世世都印象深刻。
在从前的那些里,凌帝、太皇前后皆去,“他”…仍在色令智昏。自然,天瀚分崩离析了,九洲诸侯征伐四起。
最终,是岽侯势如破竹、一呼百应,成了天下的新帝。
在“他”被赐死之前,此人曾同“他”面谈过,他那时便从其身上看到了…他外王父、国卜师襄公之影,天下为民、太平为上。
彼时后,他便死了…
随后又是,从前的每一世皆如此。
“那这般说来…”
北辰嵘微微颔首,“皇伯,朕欲派徽将领诏前往壅洲走一趟。”
听此,北辰羿微顿,再不作他论,手奉玉笏微躬道,“王上下诏便是。”
“善。”
遂,壅洲岽侯向天瀚加贡一事,帝悦,遣将前去、下诏以嘉。
之后的这天家伯侄俩,便如常地一道处理朝中政务,于时事变势、可行决断里,前者辅导、后者成长。
待结束时,已是日过午时了,北辰羿便躬身作揖以退。
那冕服少年郎、凌帝北辰嵘,独坐龙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渐有些莫名。
摄政王似乎…过于通晓天下事了。
殿外,
金线绮绣边的长袍摆,随着紫舄一同沿阶而下,直至出了殿前重檐的高楼阙台,便换了方向,继续迈步前行。
行走间,发冠玉缨微晃,遇风略显荡荡悠悠,一同其人神情微玄。
北辰羿定是知晓自己后背的那道目光。
只觉…王上如今,孤寡太过。
不过他也没再多想下去,一路穿行星闱高围深廊内,最终抵达启博殿,即太皇太后处。
似如那一天,他得召入殿便见着座上老者…其实不似了。
他的母后,而今已是日薄西山。
“…羿,何事前来?”
不待他出声说什么,那上座之人便徐徐开口,字里行间说得虚弱又吃力。
北辰羿于下座仰望她,心口微滞,“回母后,儿臣无事,只是前来看看母后罢了。”
“嗯呵呵,羿、有心了。”常夏曦靠着椅背吃力笑笑,眼下因大限将至,鸠形鹄面,于清幽的大殿上,有些骇然。
北辰羿看着,心口越发滞然,倍感有心无力。前前后后每一世的母后,皆是在这几日里头…去了。
可恨那个“他”,生生世世不孝不悌,忤逆母后,终日围着那夺舍而来的怪诞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甚至时不时上演一场你追我跑、争风吃醋的蠢象,完全活成了一个笑话。
今他、是他,但母后却还是…
“羿…可曾怪过母后?”
常夏曦慢慢直起身,微微抬了抬眼皮,往他那边看去。
其实她今时已经不能视物了,只是察觉到她儿频频望过来、又不说话,倒叫她这好似死前迟钝又纷扰的思绪,不由得问了这样一句。
这话听得北辰羿微愣,脱口而出,“怎会?儿臣不曾怪过母后。”
随即才想起,今生他自被公子昭禾伏击时、到遇见九璃淓止,皆是那个“他”。
而在那些前世里,早些时年“他”倒也还好,但在九洲星闱夜过后,“他”又一次地被母后救回来,就日渐荒唐、不孝不悌,多次同母后置气,尤其是在那靠着夺舍而来的怪诞之事上。
如此色令智昏,直叫母后罢免了他。
于是继废太子羿之后,“他”再度成了废王,并被除了天家玉牒,终是庶人羿一个。
但他前前后后都从未怪过母后、他如今惭愧都来不及、怎可能怪?
要怪,也得是母后怪他才对…
“嗯…”常夏曦轻轻应了声,也不知信没信他这话。
毕竟,她无论是在公子昭禾的伏击下救回的他、还是在崇帝的天祭阵下救回的他,他睁开的第一眼,见到她都有怨。
且那是,独独对她的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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