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先回了壅洲玉阙这。
“…她最终,竟是去了摄政王处?”
阙宇楼台后的大殿上,长袍缨冠的郎君语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艮依旧没什么情绪变化,淡淡点头,“嗯是、岽侯。”
岽侯不语,心下惊涛骇浪几番,后归于不解。
不解于…艮,隐宗者…可是因曼姒玘一事死了十一人。
艮为何还要这般做?
若说没有艮发觉并点出曼姒玘同妖兽惊变一事有相干,他定然不会怀疑曼姒玘或为摄政王派来之人。
可如今艮就是先前点明了曼姒玘同妖兽惊变有关,不若真假,那他,就不信她会是摄政王所派。
摄政王…
…太子羿,他当初还是知道的。
其人的仁德英明广为人知,毕竟此人乃天瀚国卜师襄公这一位极尽心系天下、厚待苍生的神通修士所教导;更别提其母、如今的太皇太后常夏氏,苍生之心、忧国之思,绝不比前者少。
哪怕今者襄公已仙逝多年,但太皇太后坚决不会叫摄政王这般行事。否则…太皇太后就不会于两年前将其立为摄政王。
岽侯重新计量、审视了一番,细细思及天瀚的众仁者帝王家,叫他不由得心间觳觫起来。
他…
…那他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作何这般执着于…帝位?
明明、明明,天瀚虽一朝危急,可之后的十余年内,太皇太后掌持天瀚星闱,不也是已有一派河清海晏之貌么…
这不就是自己素来的心之所向么…
他竟、他竟像是魔怔了一般,忘了由衷、蒙了耳目,因一己之私去蓄意挑起天瀚的三皇之乱,间接就是…险些谋了天瀚凌帝的性命。
进而…天瀚又乱、九洲征战…
就在这瞬息的一念之间,人就明白了一念之差。岽侯重新有了自己的答案…
抑或是说,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最初答案。
“既如此,孤晓得了。”
岽侯这般,艮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他对于岽侯的变化…也还是那句话,他万事不关心、唯求一问。
艮便躬身作揖、离开了。
这一次,他来的是,互为总角交的余下二十多人处。
今日此时,众幕僚的其中一馆内,难得隐宗大部分的公子娘子们都在。他们原本是天各一方的,一去霆洲王都暗探天瀚,一去岭渤驯兽营授予驯兽术,一去长萱监察曼姒玘。
只是妖兽将祸乱,岽侯便让众人归,率先解决此事。
眼下馆内,倒也还好,就是气氛,远不如往常,可肆意哂笑、把酒言欢了。
…他们失去了十一人,亦亲亦友。
长桌坐榻,沉寂不少的众人,就着九洲沙盘的布防图,展开针对即将到来的怪诞、妖兽方方面面的部署,见艮来了,便继续一起商议谋略。
他们对他,同对彼此,皆是肝胆相照。
只不过天色渐晚时,众人散了大半,那黛眉女郎,却是寻过来,同他一道走着、回房。
“呃—…”
房门甫一关上,凌衣冠发的郎君,便将这眉黛青颦的女郎压在门板上,行径轻佻着同她耳鬓厮磨,浅笑一句,“娘子枫,可是想了?”
枫委实是被他这极不同于往常的动作给小吓到,闻言一怔…后知后觉、他这话真真孟浪过头了,“我…我是想问公子艮—唔…”
艮并未理会枫的话,俯下身来就和她唇舌交织着,从外间门板到内间榻上,她的玉带、衫裙散在地上,自然也有他的。
枫这次无意于此,多番推搡着终于挣开了他,急忙道,“艮!艮我—呃!”
艮知枫不会对他设防,干脆封了她灵道功法,“娘子既不是,我可是想了。”
“就上次那般、我们换个地方罢。”
话落,室内幔帐微动、后一片静悄悄,郎君女郎都没了身影,地上散落的衣物亦是没了踪迹。
…再度有迹可见,两人已是依偎在内间的床头栏边上,松垮的装束、事后的神情。
枫眉间眼梢风情未去,话意却是微冷,“艮,佛芈术之解,你到底是从何得?”
一直到今下,她的功法仍是被他封着。
艮还在拥着她靠于床头半寐,不咸不淡道,“…娘子不是已有答案?”
枫再无话,心凉了半截,泪意纷纷。
她一直以为她了解他,因为她爱他。
这些年来,她也如愿以偿地,通过那些个“了解”他,谋得他,同他无数次的几经缠绵。
…直至今日,到底是她,在痴人说梦了。
他和她之间,哪有得,又哪有解,这时岁悠长,难免寂寥,与她消遣消遣罢了。
他一向为孤,又处渺远,捉摸不透,初始以为是冷情冷心…今方知,他是无情无义的。
曾经那些活生生的人啊,彼此、彼此之间从小到大,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也曾一道分宵秋魄步月徐来,青衫蓝裙薜萝衣…
“娘子哭甚…”
艮似在叹息,指腹轻轻抚过她眉间。她的这里,远山眉极美,细长而舒扬,如远山含黛。
实则他的眸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随即那指腹仍在一一轻轻抚着,渐渐往下,眉间、鬓边、玉颈……
枫默默止住了哭泣,靠在他肩、假寐起来,唇边渐起笑意盈盈,轻喃着,“公子艮,等会儿…我想穿素绢缚裙。”
艮顿了下,也只是顿了下。
之后,女郎唇边的这抹笑意,慢慢成了生冷的僵意。
素绢缚裙,又曰,无缘裙。
眷歆与君,不若蝶魄一场。
而在枫死后,艮这下,倒是直起身来了。他凝视她良久,思绪翻涌着,眸色明明灭灭间忽地捂上自己的心口。
他没有忽略到那一点点的心绪变化,即使极快、极轻、转瞬即逝,但就是存在了。
这是,枫带给他的第二种心绪变化。
他同她,除去初初的那一次,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她这感受过自己心绪的变化了…
夜至末了,艮掌心微旋,点点灵光遁出、化丹,下一瞬便自发没入那逝者的眉心间。
随后他便将她放平来,再自从前两人温存的灵境内取来一套衣裙,细细替她穿上。
天将拂晓,他就抱着她离开了。
这室内,又是一片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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