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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怪客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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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浓墨般泼洒在旷野,将大谷仓驿站裹进深沉的静谧里。驿站后侧那间异常宽敞的公共餐厅,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暖源——门窗缝隙透出的红色烛光,像巧手绣娘在黑丝绒上缝缀的亮色丝线,晕染出朦胧的光晕。屋内,碗盘碰撞的“叮当”声、人们大口吞咽粥品的“呼噜”声、偶尔爆发的爽朗笑声交织成鲜活的市井交响,热气腾腾的熏肉香气混着燕麦的醇厚、黑麦面包的麦香,从门缝里钻出来,与外面裹挟着干草气息的微凉夜风撞个满怀,在驿站周围的空地上弥漫开来。远处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咕咕”啼鸣,更衬得这谷仓内的烟火气格外珍贵。

公共餐厅里,几张粗糙的原木餐桌被擦拭得泛着温润的浅褐光泽,桌角的木纹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饭粒与酒渍,透着几分生活的粗粝。满脸伤痕的布雷?考尔脸颊深可见骨的刀疤尚未完全愈合,交错伤口的肉茬口外翻着盘踞在颧骨上。他垂着眼,正低头往嘴里扒拉着陶碗里的熏肉燕麦粥——粥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切得细碎的熏肉泛着诱人的焦香,饱满的燕麦颗粒吸足了肉汁,每一勺都冒着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眉宇间的疲惫。“兄弟们都安排妥当了?”他的声音带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摩擦木头,目光缓缓扫过桌旁神色各异的几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碗边缘的缺口。

“放心吧老大!”花花老托大大咧咧地应着,一只脚踩在木凳上,裤腿上还沾着战场上的干巴血渍,褐色的污渍在粗布裤子上晕出不规则的斑块。他叼着一根细木签,慢悠悠地剔着牙,嘴角还沾着点肉渣,说话时木签在嘴里晃悠,花白的长发在两旁晃荡着:“弟兄们吃的跟咱们一模一样,都是熏肉粥配黑麦面包,我特意让伙房给伤号多加了块干酪——就是上次从坦霜人那儿缴获的那种!”他顿了顿,又拍了拍胸脯,“睡觉是安顿在旁边的谷仓里,铺了两层干草,还烧了个小火塘,暖和得很!”

布雷?考尔点点头,陶碗被他刮得“滋滋”响,最后一口粥也见了底。他放下木勺,勺底与碗底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声,又抬眼问道:“给各地领主传信的事,有回音了吗?”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躁与不安。

坐在右侧的霍亨?巴赫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挺直身子,抢在其他人之前回话,语气里满是刻意的讨好:“有了有了!传令兵刚从外面策马回来,马都快累瘫了!”他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轻响,声音压低却难掩兴奋,“他们说,各地领主一听说您在鹰喙山战场上,单枪匹马冲阵、铁头撞开黄金军方阵的彪悍手段,全都炸了锅!现在不管是坎帕尼、天鹅堡、奎托姆、特克斯洛的领主,还是我们小奥古斯塔的家族势力,不管他们的大领主是战死了还是躲着不出,也不管原本是效忠瓦莱家还是丹家族,都在连夜集结骑兵,说是要赶来跟您汇合!”他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节奏急促,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功劳:“迪比特那边,我照着您的命令,让他们原地坚守,加固城墙和战壕,防止乌匪偷袭;只有弗林锡那边没动静,不过探子说,他们也不是真心投靠乌匪,就是典型的墙头草,而是半推半就、互相牵制,就像墙头草,主要也是因为润士?丹死了,群龙无首!”说着,霍亨?巴赫又探身向布雷?考尔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邀功的意味:“而且我还私下把我们巴赫家的‘百人团’给召来了,个个都是能开硬弓、斩重甲的好手,可能都不亚于我!全部听您指派。”说完,他心满意足地昂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布雷?考尔,就像等着主人夸奖的猎犬。

布雷?考尔拿起桌上的粗麻布擦了擦嘴,粗糙的麻布纤维蹭过嘴角的胡茬,带着轻微的刺痒。他腆了腆肚子,靠进那把特制的宽大木椅里——椅子是用整块橡木打造的,扶手处被常年摩挲得光滑如玉,还刻着简单的藤蔓花纹,是他从旧战场缴获的战利品。浑身肌肉放松的瞬间,他轻轻叹了口气,可眉头却又紧紧皱起,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着,自言自语道:“那个‘炸毛’斥不台,比我想得还难缠。原以为他就是个只会劫掠的乌匪头子...”

餐桌上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凝重。坐在角落的“海狸维瑟”率先打破沉默,他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老大,前几天他们见识了您的厉害,肯定不敢轻易越过长墙来送死!”他顿了顿,又凑上前小声道,“要是换了我就去萨姆城抢掠,就会去萨姆城抢掠——我听以前跟过他的逃兵说,他把从各地抢来的财宝、粮食和武器,都藏在萨姆城的地窖里,那地窖大得能装下整个军团!”

布雷?考尔挠了挠头,指腹蹭过头发里还没清理干净的草屑和泥土。他又摸了摸满是硬茬的下巴,陷入思索,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脸颊上外翻的伤口时,他忍不住“呲呲”吸了口冷气,伤口的刺痛像针一样扎进皮肤,也让他瞬间清醒:“打仗最可怕的不是面对面硬拼——咱们弟兄不怕死,跟他们拼刀枪也未必会输。但就怕敌人神出鬼没,趁咱们不注意搞偷袭,因为咱们得兄弟们也够滑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而那个斥不台应该知道咱们的弱点。”

霍亨?巴赫眨了眨眼,趴在桌上,胳膊撑着桌面,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捻着面包屑,声音越发讨好:“老大,我派出的快马探子还没回来,他们都是常年在草原上跑的老手,追踪本事一流,肯定能找到乌匪的踪迹。依我看,乌匪说不定真去了萨姆城——毕竟那里财宝堆积如山的诱惑,可不是谁都能忍住不动心的!”

“快马探子?”花花老托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揶揄,像一盆冷水浇在霍亨?巴赫头上,“你用三袋小麦收买的那些乌坎那斯人?”他放下木签,双手抱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依我看,他们说不定本来就是那个斥不台的人,拿了你的好处,却在跟你玩心眼儿——毕竟他们和乌匪是同类,哪会真心帮你这个外人?再说了,你们巴赫家以前对领地的乌坎那斯居民,也没多厚道吧?抢他们的牛羊,征他们的徭役,现在倒想让他们给你卖命?”

霍亨?巴赫脸色一沉,仰起那宽大的下颌,紧盯着花花老托,嘴角勾起抹阴恻恻的坏笑:“我相信他们的忠诚!因为我派了手下跟在他们背后,他们要是敢耍花样,可能就不必要在这世间受罪了!”他顿了顿,抬起手强调般点指着道,“而且有时候...同类才更危险!”

布雷?考尔抬手打断两人的斗嘴,手掌重重按在桌面上,力道之大让木桌都微微震动,碗盘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餐桌,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桌前的十几名军团长:“鹰喙山之役只是个开始,波阿力花?敕珊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击垮他不算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真正棘手的,是那个乌坎那斯小子.”

“我也发现了!”霍亨?巴赫立刻接话,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讨好,多了几分忧虑,“当时在鹰喙山战场上,乌匪们好几次跃跃欲试想参战,都是那个斥不台制止了!”他回忆着战场上的场景,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西北方向,“按我跟乌坎那斯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个斥不台对咱们的兴趣,比对坦霜人还重,总感觉他想找机会彻底击溃咱们,只不过当时没有机会,所以如果他们现在没去萨姆城劫掠,那就可能是有更大的目标!”

夜色渐深,大谷仓驿站的公共餐厅里,烛火跳动如跃动的星辰,将布雷?考尔的侧脸映得泛红。暖黄的光流在他脸颊那道深褐色刀疤上,竟让狰狞的伤口多了几分柔和的轮廓。他扫过霍亨?巴赫那张写满邀功神色的脸,无奈地扬了扬眉毛,指节轻轻叩在原木桌面上,发出“笃笃”轻响,像在敲醒在场人的注意力:“对,霍亨爵士说到了点子上。这些乌坎那斯人的目标从来不是萨姆城的金银,而是咱们这支刚经历过血战的队伍——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狼群,不会离开咱们的视线,只会在周边的树林、沟壑里徘徊,用最耐心的姿态,等着咱们露出松懈的破绽,随时扑上来撕咬。”他顿了顿,伸手拿起桌边的陶碗,往碗里倒了半杯麦酒。微黄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微光,酒液晃动时,还能看到细小的酒花在碗底打转。“不过这个斥不台,倒是犯了贪多的毛病。”布雷?考尔的指尖摩挲着碗沿,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他本应该在鹰喙山战役后,趁咱们弟兄疲惫、粮草未补时动手,可能他想以很小的代价击溃咱们而不是鏖战,所以他失去了一个大好时机,但咱们也面临巨大的考验...”话音陡然一转,他将陶碗重重放在桌上,酒液溅起细小的水花,“但咱们绝不能因此放松——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所有领主必须放下私怨,团结一致,跟他们耗下去,直到他们的耐心被磨光,主动露出破绽。”

“等他们发现根本找不到偷袭的机会,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餐桌侧方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氛围。说话的是个身材敦实的年轻人,褐发垂落遮住半额,发梢还沾着些许干草碎屑,说罢向众人微笑行礼,露出一口稠密的白牙。他靠在木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粗布礼服的衣角,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乐观。烛光落在他尚未褪去青涩的脸上,映出两抹浅浅的红晕。

“不可能!”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语气冷如冰碴还夹杂着些许不屑。说话的年轻人脸色苍白,脸颊微微内凹,眼窝深邃,眼神却异常锐利,他坐姿挺拔,双手按在膝上,黑色皮甲的甲片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劫掠,而是占领!先是盯着巨石城——想先击溃咱们,再杀到巨石城与沼泽人汇合,形成夹击之势;然后回头横扫劫掠特克斯洛、坎帕尼的城镇,掠夺粮草补充实力;最后再拿下孤立无援的萨姆城、盐山和弗林锡。等这些战略要地全被他们掌控,伯尼萨人就彻底失去了立足的空间,只能沦为他们的奴隶!”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冷静,仿佛已经将乌坎那斯人的全盘计划摊开在众人面前。

布雷?考尔望着这两张陌生的脸,眉头微微挑起,嘴角撇了撇,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恕我直言,二位是哪家的子弟?”他在心中快速翻阅记忆——坎帕尼的仑尼家族、特克斯洛的克劳兹家族,甚至小奥古斯塔的旁支贵族,他几乎都有印象,可这两个年轻人,却从未在领主集会中见过。

身材敦实的年轻人立刻起身,动作略显拘谨却不失礼仪,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微微躬身:“我是安克缇?仑尼,赛宾?仑尼爵士的次子,安荣?仑尼的弟弟。”说完,他侧身指了指身边脸色阴冷的年轻人,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位是洛铎?克劳兹爵士的养子,攸丘?克劳兹,也是乌度?克劳兹的兄长。”

布雷?考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安克缇穿着一身深蓝色粗布礼服,领口绣着仑尼家族标志性的银色橡树纹章,布料虽不华贵,却浆洗得干净平整;攸丘则裹着一身哑光黑色皮甲,腰间挂着一把短剑,剑柄上缠着磨损的深色皮革,他的眼神始终低垂,落在桌面的木纹上,像在掩饰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布雷?考尔稍作思索,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后生可畏啊。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乌坎那斯人大概率就是这么打算的,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给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霍亨?巴赫见布雷?考尔神色犹豫,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眼神还故意瞟向攸丘?克劳兹:“老大,您有所不知——安克缇?仑尼其实是赛宾爵士送到克劳兹家的质子,并非仑尼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至于攸丘?克劳兹,也不是什么养子,而是洛铎爵士的私生子。不过这两个年轻人倒是走得很近,大概是因为都在家族里被边缘化,同病相怜,才成了惺惺相惜的死党。”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像在故意揭两人的伤疤。

攸丘?克劳兹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像尊僵硬的大理石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攥紧,指节泛出青白,黑色皮甲的袖口被攥得发皱。安克缇?仑尼见状,忙再次站起身,语气诚恳地打圆场:“虽然我是以质子的身份留在坎帕尼,但这么多年来,攸丘待我如亲兄弟,从未因身份轻视我。而且伯尼萨帝国的所有领主,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我们都在为王室效力,为守护伯尼萨的土地而战,不是吗?”他说这话时,眼神扫过在场众人,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

“果然是继承了丹家族的圆滑血脉,说话滴水不漏。”霍亨?巴赫啧啧两声,语气里满是讥讽,眼神像审视货物般扫过安克缇,“一边拉拢昔日仇敌的私生子,一边暗戳戳地强调‘为王室效力’,这是想借着共同御敌的由头悄挖墙角”

安克缇?仑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攸丘?克劳兹则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右手悄悄按在了剑柄上。霍亨?巴赫却毫不在意,反而仰起脸,宽大的下巴微微抬起,语气越发嚣张:“怎么?两个私生子,难道对我霍亨大爷有意见?还是说,被我戳中了痛处,想动手试试?”

“各位!”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桌子尽头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像清泉浇灭了即将燃起的怒火。说话的年轻人站起身,穿着一身银灰色软甲,甲片上还沾着些许战场的尘土与暗红血渍,脸颊上带着冬日里常见的红皲,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他双手按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叫维托姆?帕夏,是帕夏家族的领军代表。眼下大敌当前,咱们最该做的是放下私怨、团结一致,共同对抗乌坎那斯人的入侵,没必要为这些口舌之争浪费时间,更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霍亨?巴赫打量着维托姆?帕夏,眼神里闪过丝了然,随即摊开双手,故作轻松地笑笑道:“哦,这不是伯纳的玩伴吗?果然还是帕夏家的人就是厚道,实打实地宅心仁厚。”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与夸赞,却没再继续挑衅。

“当然要团结,不像某些人。”安克缇?仑尼立刻接过话头,嬉笑间直戳霍亨?巴赫道:“吃着别人家的粮食,却暗地里教唆下属改道溪流、挪动界碑,偷偷侵占周边农户的麦田!”

烛火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将霍亨?巴赫脸上的慌张照得无所遁形——那丝慌乱像被戳破的气泡,飞快掠过他的眼底,又被强行压下。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手死死按在原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鬼,你可别血口喷人!侵占领地那是我祖父坎培?巴赫当年的旧事,跟我霍亨?巴赫没半分钱关系!”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现在就可以做主,把芒勒溪周围所有土地赠予布雷?考尔爵士,以此证明我的清白,绝无半分私心!”

安克缇?仑尼冷笑一声,深蓝色的粗布礼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的银色橡树纹章格外醒目。他缓缓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出鞘的长刀,直刺霍亨?巴赫:“芒勒溪本来就是大谷仓驿站的固有地盘,从查理尼一世时期就登记在大谷仓名下。你这哪里是‘赠予’,分明是物归原主,不过是把占了多年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来罢了!”

霍亨?巴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将手掌重重压在木桌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木纹里,咬牙切齿道:“屁孩,满嘴胡说八道是要受割舌刑的!你知道污蔑贵族的下场吗?”

“按伯尼萨律法,侵占他人领地者,更该被绞死!”安克缇?仑尼寸步不让,针锋相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语气却异常坚决冰冷道,“说不定,绞刑架现在就可以架在门外那棵板栗树上,省得再费力气找木料!”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随时要拔剑相向的模样,布雷?考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胸腔里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他有些泄气地坐回宽大的橡木椅里,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敲醒沉浸在争执里的两人:“好了,都别吵了。芒勒溪的地盘,是我当年主动提出送给巴赫家的。只不过坎培?巴赫当时觉得受之有愧,没有接受。后来凉稷谷的领主卢恩趁机占据了那块地,又把它分给了他的幺子。不过最后落到霍亨家手里,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毕竟,我还欠巴赫家一个人情。对了,门外那棵不是板栗树,你们认错了。”

坐在旁边的花花老托揉了揉布满胡茬的脸,粗糙的掌心蹭过脸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他拿起桌上的锡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麦酒在杯中打转,发出“哗啦”的轻响,酒花在杯壁上留下细密的痕迹:“我可以作证!当年老大就是用那块地,从卢恩手里换回了我们十几条好汉的命,我就是其中一个!”他喝了口酒,辛辣的麦酒滑过喉咙,又补充道,“还有,门外那棵确实不是板栗树,而是棵老橡树!”

“我听说过这件事!”安克缇?仑尼望向花花老托,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像在探究一段尘封的秘闻,“你们该不会就是当年在巴索尔山一带活动的尼巽团伙吧?我父亲的卷宗里提过,那伙劫匪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花花老托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冷冷瞟了眼安克缇?仑尼,语气里满是被冒犯的不满道:“我们是‘盲溪十二侠’!正儿八经讲规矩的!正常来说,尼巽那伙人只能算我们的‘上线’,而且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他说着,又喝了口酒,胸腔微微挺起,语气里满是自豪,仿佛“盲溪十二侠”是多么荣耀的称号。

“还不都一样?”安克缇?仑尼露出那口稠密的小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像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小动物,“在当时的领主们眼里,你们都是臭名昭着的劫匪,不过是抢多抢少、杀没杀人的区别罢了!”

花花老托毫不在意地靠在椅子上,干脆将沾满泥点的长筒靴搭在餐桌上,靴底的褐色污渍在原木桌面上留下几个丑陋的黑印。他晃了晃脚上咯吱作响的靴子,靴筒上的破洞露出里面灰色的粗布袜子:“不不不,你可别搞混了!尼巽他们是正儿八经穷到掉渣的土匪,而且心狠手辣,抢完商队还喜欢灭口,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我们‘盲溪十二侠’不一样,大部分情况下只求财,只要对方乖乖把钱财交出来,不反抗、不喊救兵,我们很少伤人,更不会滥杀无辜。”

霍亨?巴赫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向前倾了倾,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老旧的木门在风中晃动。他眼神发亮,像听到了新奇的故事:“这事我倒是听说过!我小时候在巨石城教化院的时候,就听他们提过巴索尔山的劫匪。可惜当时没能亲眼见识,错过了热闹。我祖父不是说,早就把你们这些劫匪都吊死在巴索尔山的歪脖子树上了吗?而且还拿那些人头向查理尼二世邀功,只不过宫廷卷宗里没提什么‘盲溪十二侠’!”

花花老托抿了抿嘴,粗糙的嘴唇蹭过干裂的皮肤,泛起一阵刺痛。在布雷·考尔的瞪视下收回晃动的长筒靴,坐直身子好似要长篇大论讲故事般道:“当然不会提!因为巴索尔山是克劳兹家族的属地,你祖父可不想得罪克劳兹家,毕竟当时你们巴赫家还需要克劳兹家的支持。而且那件事,压根不是你们巴赫家族亲自动的手——其实是你祖父和卢恩?巴赫的土地之争闹出来的龌龊事。”他顿了顿,眼神飘向餐厅角落的阴影,像是在回忆二十年前巴索尔山的硝烟。“当时是卢恩?巴赫在庇护我们,给我们提供粮食和藏身之所。你祖父想利用这件事牵扯卢恩下水,就设了个阴谋——故意泄露我们的行踪给尼巽,又告诉尼巽我们抢了批黄金,挑拨我们和尼巽那伙人火并。最后你们巴赫家坐收渔利,看着我们两败俱伤。后来这事机缘巧合发生在了大谷仓的地界,铁锤老大——也就是布雷爵士,他在巡查时撞见了奄奄一息的我们。”花花老托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他觉得我们虽然是劫匪,却有几分义气,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就提出收编我们。作为交换,他把芒勒溪的地盘给了你们巴赫家,换回了我们十几条汉子的命。当然,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卢恩?巴赫想借着这件事,给他突然降生的老幺争取更多的家族利益。”花花老托喝了口酒,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道:“所以你们巴赫家族最后把剿灭尼巽匪帮的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还悄悄把‘纵容劫匪’的黑锅扣到了克劳兹家族头上,还他遭到查理尼二世训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复杂的阴谋,不过是贵族们为了利益互相算计罢了!”

霍亨?巴赫听完,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佩。他突然将脸扭向布雷?考尔,眼神里闪着光,像看到了偶像般东奥:“您真是仗义慷慨,还如此仁厚!居然舍得用一块肥沃的领地,换回一群曾经是劫匪的人的命,怪不得大谷仓地的人们都这么顺服您,愿意为您卖命!”

安克缇?仑尼用力眨了眨眼睛,晃了晃那略显圆润的脑袋,像是要驱散心中的震惊,感慨道:“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查理尼二世会给铁锤老大如此特殊的特权——任何人不得追捕进入大谷仓地的人,无论他之前犯了何罪。现在看了鹰喙山一战,看了您是如何对待这些曾经的‘罪犯’,终于懂了!您总能将那些走投无路、被世界抛弃的逃亡者,变成忠于伯尼萨帝国的强悍预备军,而且个个对您忠心不二,哪怕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这才是真正的本事,是任何武器、任何财富都换不来的领导力!”

烛光下,布雷?考尔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随即默然地用指尖摩挲着橡木椅的扶手,上面的木纹粗糙而温暖,像承载着无数过往。餐桌上的众人,也因这桩秘辛的揭开,暂时放下了彼此的隔阂与偏见,眼神里多了几分对眼前这位大谷仓领主的敬佩。

“也只有铁锤老大能降服这些‘人渣’!”海狸维瑟咧嘴大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却依旧整齐的牙齿,眼角的皱纹挤成深深的沟壑,像老树皮上的纹路。“我当年就是亲眼见他在凉稷谷的酒馆里,一巴掌把个敢抢伤兵口粮的混球脑袋拍得缩进肩膀里,跟塞进肚子似的,连叫都叫不出声!”他拍着桌子,声音里满是敬畏,“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服气——不然就凭咱们这大谷仓地的肥土,早被周边那些眼馋的领主拆吞入腹,瓜分干净了!”

众人闻言,都深深出了口气,眼神里满是认同,连原本带着几分疏离的安克缇?仑尼和攸丘?克劳兹都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厉害!也就只有老大有这本事镇住场子!”

可呆坐在主位橡木椅上的布雷?考尔,似乎完全没听到众人的恭维。他眉头紧锁,像拧成了一团浸过冷水的麻绳,将胳膊支在餐桌上,双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硬邦邦、直竖着的花白短发——指腹划过粗硬的发丝,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能借着这细微的声响理清混乱的思绪。“主要是速度。”他低声嘟囔,声音里满是忧虑,连语气都沉了几分自言自语道,“乌坎那斯人的心思没这么简单,他们肯定不想硬拼,就是想利用骑兵的优势将咱们拖在原地,来回消耗体力和粮草。长墙到处是缺口,随便哪个地方都能被他们悄悄突破,咱们手里就这点人手,根本防不过来......”

烛火在他凝重的脸上跳跃,将他脸颊的刀疤映得忽明忽暗。餐桌上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轻松的气氛像被投入冰块,瞬间变得紧绷。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布雷?考尔,眼神里带着全然的信赖——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里,这位满脸坑洼伤疤、说话直来直去的领主,早已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主心骨。

突然,“吱呀”一声,餐厅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凛冽的夜风裹着一股寒气涌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门口,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下巴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泥点。他探头向昏暗的餐厅内张望,声音带着几分旅途劳顿的沙哑:“抱歉,我是不是错过了晚餐时间?路上遇到个不靠谱的向导,耽搁了时辰。”

众人都惊讶地回过头,目光齐刷刷落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黑袍、兜帽、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旅人。布雷?考尔头也没抬,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语气平淡得像在招呼熟客:“还有饭,坐这儿吧。”说着,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个空位。

穿黑袍的男人应声走到桌边坐下,宽大的袍摆在椅子上铺开,像一团沉郁的乌云压在自己面前桌子上。花花老托从旁边的橡木桶里舀了一碗烩豆肉汤,陶碗“咚”地放在男人面前——汤里浮着几块褐色的腌肉块,豆子炖得软烂,汤汁泛着油亮的光泽,热气腾腾的香气混着肉香和豆香瞬间散开,在空气中弥漫。“吃吧陌生人!”花花老托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黑袍下的肩膀意外地单薄,“大谷仓驿站欢迎所有走投无路的人,什么样的落难人都可以在这里大吃二喝,不用客气!”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布雷?考尔,咧嘴打趣道,“老大,我说的欢迎词没错吧?不过咱们这驿站是不是太随便了,什么人都敢往里放,就不怕是乌坎那斯人的探子?”

布雷?考尔正用大手不停搓着额头,指腹蹭过皮肤上尚未愈合的细小伤口,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还在思索着长墙的防御漏洞:“不是大吃二喝,是都可以在大谷仓安家——只要愿意守规矩,为守护这片土地出力,不管以前是贵族还是平民,是商队还是流民,就都是自己人。”

穿着黑袍的来人拿起木勺,没有丝毫客气,大口大口吃着汤里的腌肉块,牙齿咀嚼着肉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饿了整整一天。他又抓起旁边的锡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似乎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真是解乏!一个可怜的修士骑马跑了整整一天,就盼着这口热汤烈酒暖暖身子。”

“修士?”布雷?考尔呢喃着抬起头,目光落在来人脸上——那张脸苍白而瘦削,鼻梁高挺,嘴唇薄得近乎刻薄,带着几分模糊的熟悉感。他又看向来人宽大袖口下露出的黑色法袍边角,法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细小的波浪花纹,那是虔世会修士特有的标识。“你是虔世会修士?”他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手指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皮革的触感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来人眨了眨眼,淡灰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目光扫过周围贵族们诧异的眼神——安克缇?仑尼皱着眉,攸丘?克劳兹手按在剑柄上,霍亨?巴赫则带着几分好奇的探究——缓缓起身,扯了扯垂在腰间的黑布腰带,腰带末端的铜扣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清脆声响:“我当然是特克斯洛的修士。怎么,布雷你忘了?咱们在特克斯洛的餐憩厅见过一面。”说着,他又拿起锡酒杯,将里面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即紧紧盯着布雷?考尔那张疑惑警惕的脸。

众人顿时警惕地坐起身,纷纷盯着这个好似说话不着边际的修士——老冯格对待贵族的手段声名远播,而一个虔世会的修士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直呼布雷?考尔的名字,语气里连半分敬意都没有!有人悄悄瞟着布雷?考尔的脸色,手已经按在了剑鞘上,似乎只要这位大谷仓领主微微点头,就立刻将这个来路不明的修士拿下。

布雷?考尔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修士——中等身材,略微显瘦,黑袍下的肩膀有些单薄,可眼神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您认识我?”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指尖触到了刀柄的皮革,似乎在仔细感受那皮革的纹理。

神秘修士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木勺捞起汤碗里最后一块肉,慢悠悠地嚼着,仿佛周围的紧张气氛与他无关:“当然认识。还记得在特克斯洛的那个晚上吗?你住的客房里,枕头下藏着一条黑曼巴蛇。”

“是你?”布雷?考尔的瞳孔猛地一缩,“哗啦”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连桌上的陶碗都跟着晃了晃。

对面的修士平静地点点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对,是我。枕头下那条黑曼巴,是我放的。”

看着错愕中带着些许怒气的布雷?考尔,花花老托和海狸维瑟猛然抽出长剑,锋利的剑刃“噌”地出鞘,带着划破空气的锐响,瞬间架在了修士的脖子上。剑刃泛着冷冽的寒光,紧紧贴在修士苍白的皮肤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破他的喉咙,让鲜血喷涌而出。

修士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抬起头,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不过,那是老冯格的命令。我只是执行者,奉命行事而已。”

愈发警惕的布雷?考尔眉头皱得更紧,死死盯着这个临危不乱的修士,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到底是谁?既然是老冯格派来杀我的,那天为什么又要救我?别跟我说是良心发现!”

私神秘修士低头看了看颈间那愈发逼近的剑刃,眼神依旧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怜悯。他伸出手指,轻轻将剑刃推开一寸,叹口气道:“我叫温顿斯特。曾经是虔世会六人团的侍从修士,负责侍奉大修士乃木。而现在...则是虔世会的主教。”

“什么?!”餐桌上的人们顿时目瞪口呆,哗啦啦纷纷起身。安克缇?仑尼手里的木勺“啪嗒”掉在地上,攸丘?克劳兹的眼睛瞬间睁大,连一直沉稳的维托姆?帕夏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们齐刷刷地盯着对面这个神秘修士,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哈!温顿斯特?”霍亨?巴赫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着温顿斯特,语气里满是不屑,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你就是六人团侍从修士里那个出了名的‘点头虫’?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在三年前特克斯洛的宗教游行上见过你!你当时跟在老冯格身后,老冯格说什么你都点头,像个没主见的木偶!”他顿了顿,又夸张地哈哈哈干笑着叫道,“你说你成了虔世会的主教?这怎么可能!‘六人团’难道都还俗种小麦去了,让你这个...让你上位!”

温顿斯特平静地看向没敢继续造次胡言的霍亨?巴赫,缓缓点头,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还有几分深藏的苦涩:“对。因为老冯格和其他五位大修士,都死在了弗林锡的动乱里——有两个房子着火了,他们没能逃出来。”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神色好似悲痛万分般道,“虔世会不能没有宗主,长老们商议后,只能让我这个侍从修士递进后补,执掌主教之职。”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夜风掠过橡树的“沙沙”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虔世会主教亲自到访,还是位新就职者,而且便装独自一人来到大谷仓。让人感觉这一切是如此诡异。

随即餐桌上的这些贵族由震惊变得面露疑虑——安克缇?仑尼捏着锡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深蓝色礼服的袖口被他攥出褶皱;攸丘?克劳兹的目光在温顿斯特脸上反复逡巡,像在审视一件可疑的器物,黑色皮甲下的肩膀始终紧绷;维托姆?帕夏则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显然在权衡温顿斯特话语的真假。众人都在打量着温顿斯特那张似乎有些微醺的脸——他的脸颊泛着酒后的潮红,眼尾却依旧清明,甚至带着几分狡黠。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都诧异地眨着眼睛,显然没完全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教”。

布雷?考尔眯起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温顿斯特,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声音低沉而审慎:“我确实听说老冯格死了!那庞岑?瓦莱呢?他那段时候和老冯格走得很近,几乎形影不离。”

感受到众人齐刷刷投来的质疑目光,温顿斯特忙将锡酒杯推到一边,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脆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原本斜倚在椅背上的散漫坐姿瞬间端正,脊背挺得笔直,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规矩地交叠在膝上,像突然切换了“主教模式”:“是的,老冯格大人被活活烧死在弗林锡的驿馆中——那场火来得蹊跷,烧穿了屋顶,连供奉在驿馆里的木质神像都被烧成了焦炭,没能保住。当时庞岑爵士也在那间屋中,或许他们是受到了神的召唤,要通过烈火彻底洁净自己的灵魂,以此飞升天国,脱离这乱世的苦难!”说完,他飞快地向布雷?考尔眨了眨眼,眼神里藏着丝暗示,仿佛在传递某种隐秘的信息般继续道:“而且好像那天我还看到了个熟悉的背影,就在弗林锡城外过了小桥的地方,那些骑马的人拦住了个行进的车队...”

“好了,好了!”布雷?考尔瞪大的灰蓝色眼珠转转,顿时忍不住轻咳几声,抬手打住温顿斯特的话语,又用指头松了松领口的麻布绳结,粗糙的布料蹭过脖颈的旧伤,带着几分烦躁的刺痛。他垂着头,盯着桌面的木纹,语气里满是慌乱与无奈:“真是...世事难料!前两年我还在特克斯洛见过老冯格主教,他站在圣坛上,穿着绣金的祭服,声音洪亮得能传遍整个教堂,没想到现在就这么没了。”

温顿斯特眸中灵光一闪,向布雷?考尔飞快眨了眨眼,传递出丝心照不宣的默契,随即抬手虚按,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故作威严却又藏不住熟稔的轻松:“坐坐坐,在本座这儿不用拘着礼数,哪有坐着说话还得站着的道理?快坐!”

“主教大人,您是独自一人从特克斯洛赶来大谷仓的吗?”安克缇?仑尼依旧没放下戒备,语气里带着几分狐疑,深蓝色的礼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却掩不住他眼底的警惕,“现在的状况,您一个人从特克斯洛赶路前来,未免太冒险了,这不像是一位主教该有的行事风格。”

温顿斯特原本斜靠在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黑袍下的脚腕露出来,沾着些许泥点,显然赶路时颇为狼狈。可看到众人再次齐刷刷投来的严肃目光,他像是被烫到般,忙又端正地坐直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不不不,我不是从特克斯洛来的,是从凛条克过来的。本来布锲修士与我同行,充当护卫——他的剑术在虔世会修士里能排进前三,曾在巴索尔山单剑击退过十几名劫匪。但六人团覆灭后,特克斯洛教区群龙无首,各地教堂的修士都慌了神,有的甚至想弃职逃走,我只好让布锲回去主持大局,稳定人心,免得教区彻底乱套。”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袍的衣角——黑袍的布料有些磨损,边缘还沾着草屑,显然经历过不少颠簸。温顿斯特继续说道:“我从弗林锡的乌坎那斯人那里‘借’了匹战马——是纯种的伯达战马,号称日行千里,脚力极好,跑起来连风都追不上。从弗林锡出发后,我先去了天鹅堡,又辗转到了奎托姆、小奥古斯塔。毕竟现在的局势太乱,很多地方需要教会出面安抚号召,尤其是像图尔桥、拉夫镇、麦圣斯、凛条克、盎格坦都这些地方,虽然是二流市镇,可管理者都是些很有实力的领主,手里都握着不少兵力。大家都知道,自从列拉?瓦莱和他们家族的元老们在爆炸中死后,很多依附瓦莱家的贵族都成了没头的苍蝇,各个家族为了争夺瓦莱家留下的领地和资源,势同水火,火并内战一触即发。”温顿斯特的语气变得沉重,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忧虑,甚至带着一丝疲惫,“所以我只好代表虔世会,挨个儿去安抚劝导,让他们暂时放下私怨,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把城外的粮草运进城堡,把水井暂时填了,不给乌坎那斯人留下任何补给。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要是连自己的家园都守不住,再争权夺利也没用!”

众人都瞪大眼珠,一动不动地听着温顿斯特把话说完,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的话条理清晰,甚至提到了不少只有贵族内部才知晓的秘辛,不由得让人多了几分相信。等他话音落下,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火星偶尔溅起,落在桌上,留下细小的焦痕。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将脸望向布雷?考尔,等着这位领主拿主意——毕竟温顿斯特的身份依旧存疑,谁也不敢轻易表态。

布雷?考尔用力挠了挠头,指腹蹭过粗硬的短发,发出“沙沙”的轻响,发丝间还沾着些许白天战场上的草屑。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却又透着几分决断:“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这位温顿斯特大人是咱们虔世会的主教。只是...”他话没说完,目光又落在温顿斯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似乎还有疑虑没解开。

“哈哈!”霍亨?巴赫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他快步走到温顿斯特对面,俯身将双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前倾,语气里满是戏谑:“你说你在弗林锡向乌坎那斯人借了战马?我倒是好奇,你是给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写了借据吗?还是说,你跟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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