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宇昏卧在榻上,竟一夜未苏。四兄弟在屋外静候,顾不得走到李润之的身旁,问道:“大哥,我们与这小子萍水偶逢,为何要如此帮他呢?”
李润之答道:“我们此番南行前路凶险,非但身后有宫庄的圣女追杀;且闻南方群山连绵,其间山贼流寇盘踞为患,劫掠过往,防不胜防。若我们带着这小子,或许将来有用。”
这时,忽闻屋内似有人轻吟。李润之走进屋去,步至榻旁,俯身关切:“小兄弟,昨夜我们四人齐心协力,欲为你疏浚经脉。奈何事有意外,成效如何我们亦未敢确知。倘若我们失败,恐将连累小兄弟终身卧在榻上了。”
刘恒宇心中悲戚,不禁哇然一声,大哭不止。李润之心下黯然,唯有旁立一侧,频频叹息,摇头不已。
过了数日,众人整束行装,而李润之则于城中赁得一辆马车,驮着刘恒宇复又启程。四兄弟并肩徒步,车辚辚,马萧萧,继续向南行去。
众人行至绵州境内。时值天降大雪,纷扬如絮,天地间一片皓然。能仁仰观苍穹,不禁慨然叹道:“噫!我本以为北方严寒,我们南行千里,当这天可变暖和些。孰料到了此地,仍见这漫天大雪。若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知何日方能抵达云南。”
李润之微微一笑:“北疆之地地近朔方,气候酷寒,降雪自然是多。我们虽已南行数月,然如今腊月将至,南方亦渐入寒冬,这大雪来的也不稀奇。”
顾不得怒从中来:“哼!都因那小子拖累!若非为救他性命,我们何至在这荒郊野外受此风雪严寒之苦呢?”
刘恒宇心中愧疚万分,忙向四人抱拳:“几位大哥,小弟实在有过。确是因我而累及诸位奔波受苦。不如几位大哥将小弟送回我的老家同官,此后你们再南行便轻松多了。”
顾不得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刘恒宇的衣领,喝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行至川北之地,你却要我们再折返回去,送你回同官吗?你非但不知恩图报,反倒处处给我们惹麻烦!若你惹恼了老子,老子便将你弃于这路边,任你自生自灭!”
李润之劝慰道:“顾兄且息怒,既已应与刘兄弟同赴云南,我们定要信守承诺。我们行走江湖,最重信义。若叫别人知晓我们说话不算,今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说着,他转身对刘恒宇道:“小兄弟毋须惊惶,顾兄性情本就如此直率,虽他言辞间或有激烈之处,然他心地不坏。刘兄弟若觉得坐这马车不舒服,那待我们抵达成都之后,我为你换辆大车吧。”
刘恒宇连忙向李润之叩头拜谢。
又复行数日,众人来到一处名为九狮山的地方。此时天色将晚,忽然刘恒宇发出一声大吼,众人一惊,见他双手掩面,全身颤抖,状甚痛苦。
李润之听到刘恒宇痛呼,疾步上前,俯身细察,但见他面上隐隐浮现细密斑疹,色若朱砂,心中一凛,说道:“怕是前番我们为小兄弟疏浚经脉之时,致其内息紊乱,毒邪外发。见小兄弟这般,颇为不妙,不宜再强行赶路。不如我们寻一住处,暂且歇息,待小兄弟病情稍缓再作打算吧。”
众人皆以为然,遂于山间四处寻觅。未几,见一客栈隐于林间,门楣之上悬着一匾额,上面写着‘万里行’三字。众人欣然而入,走至台前,见到一个掌柜,年约已有五旬。
那掌柜急忙说道:“几位客官,实在不巧,本小店今日已客满,还望几位快快下山,另寻他处投宿吧。”
能仁猛地抓住掌柜的衣领,喝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老儿!你这偏僻小店,平日里哪有什么人来?分明是你存心刁难!我们四兄弟乃逍遥派弟子,江湖中哪个不敬我们三分?还不速速将那天字一号房给我们腾出来,若有人已入住,便即刻将他们赶将出去,若他们不肯,就把我们逍遥四兄弟的招子亮出来。”
掌柜忙不迭地摆手:“万万不可!那天字一号房如今住着天下第一庄宫庄的庄主。此人权势滔天,性情暴戾,且其身旁随行一帮身着白衣的怪人,行事颇为乖张。他们已将整个小店尽数包下。几位客官还是速速离去为妙,若走得晚了,待后天大雪封山,道路阻绝,若要离开,便需五日之后啦。难不成几位真要露宿在荒郊野岭之中吗?若是在外冻死,我们这小栈可着实担待不起呀!”
听闻这话,五人皆惊惶失措。李润之神色凝重,轻声道:“我们快走。”说着,众人欲转身离店。
然尚未出门,便见几名身圣女在店外巡视警戒。李润之忙一把抓住掌柜,急问道:“你店中可还有其余房间吗?”
掌柜见一旁的能仁恶狠狠地盯着他,战兢地说:“后院...后院倒是尚有一间柴房,若几位客官不嫌弃...”
未等掌柜说完,众人便迫不及待地抬步向后院走去。
众人仓促入得柴房,顾不得猛地将刘恒宇推倒在地,又抽出一把大斧,狠狠架于他的脖颈上,怒道:“你这小子,速速招来,可是你暗中将宫庄的人引至此处吗?”
刘恒宇道:“顾大哥,实乃天大的误会啊!数月以来,小弟始终与大哥们同行同止,哪有机会与宫庄的人暗中联络呢?”
李润之眉头微皱,略一思索后,忙上前一步,紧紧抓着顾不得的手臂,劝道:“兄弟莫要冲动行事。张毕德手下高手如云。若他真想抓我们,只须派几个圣女前来,又何须亲自出马呢?依我之见,他们此次南行,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
能仁在双手握拳,关节咯咯作响,道:“哼!管他是冲着谁来,若他们胆敢前来挑衅,老子定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李润之道:“那掌柜说后天大雪封山,若不趁早离去,恐被困于此处。我们不妨趁今夜那些圣女疏于防范之际,离开此地吧。”
正值众人商议之际,刘恒宇手拄拐杖,缓缓步至众人面前,说道:“诸位大哥,小弟虽曾在宫庄羁留数月,然每日皆蒙面示人。如今小弟已然半残之躯,且面上又突发斑疹,面貌大改。那张毕德纵有通天之能,定也认不出小弟的模样。不如由我出门打探一番虚实。若那张毕德果真不是冲着我们而来,诸位大哥便可安心于店中多住几日了。”
李润之近前一步,借着烛光细观刘恒宇的面容。见其面上原本赤色的斑点,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竟已转为紫黑色,且隐隐有蔓延之势,知其病情不轻。李润之略一思索,微微点头:“刘兄弟的办法好。免得我们盲目猜测,徒生忧虑。”
然顾不得横身拦住刘恒宇的去路,说道:“好你个小子!莫不是想借出门打探之名,暗中给张毕德通风报信去?若你真要出门,那我便随你一同前去。若你敢耍半点花招,休怪老子把你砍了。”
能仁问道:“张毕德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手下耳目众多,你若贸然出门,万一被他撞见,那可如何是好?”
顾不得满脸不屑:“哼!老子与他不熟,他定然不认得老子模样。即便撞见,又有何惧?”
接着,他将大斧一横,挡于门口,道:“这小子神色闪烁,甚是可疑,我们断不能叫他单独行动。”
刘恒宇心中虽觉得委屈,然亦知顾不得疑虑难消,说道:“既然顾大哥对小弟如此不信任,那便劳烦顾大哥随我一同前往打探便是。”
待至天色渐暗,两人离开房间,未行数步,刘恒宇面露难色:“大哥,小弟如今拄着拐杖,行动极为不便,若你我二人并肩而行,定会惹人生疑。依小弟之见,不如大哥背着我,施展轻功,跃至房上。从那高处窥探房内,保证张毕德发现不了。”
顾不得道:“就你这般模样,还妄想打探消息?哼,你果然是想借机通风报信。”
刘恒宇不禁一笑:“顾大哥武艺超群,若小弟真想通风报信,怕早已身首异处啦。”
顾不得露出一丝得意:“哼,算你小子尚有几分明白。”他不待刘恒宇反应,大手一伸,如铁钳一般,一把将刘恒宇抓将起来。刘恒宇只觉身子一轻,便已被顾不得提在手中。
顾不得道:“噫!没想到你这小子竟如此轻飘飘。当初在宫庄的囚室,你倒还有几分男人硬气。如今却这般羸弱不堪,比那娇弱的娘们还似娘们。我看定是你在宫庄中与那些女子相处日久,沾染了她们的柔弱之气,竟也变得如女人一般。不过,你若真是个女人倒也好,若是让老子发现你有半点不老实,老子便一手捏着你的脖颈,一手抓着你的双腿,用力一扯,将你生生撕作两段。”
刘恒宇不仅不恼,反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多谢顾大哥不杀之恩。”
待至一处平坦地,顾不得提气一跃,便跳上了房顶。他不敢妄动,生怕脚踏砖瓦,发出声响。只因那张毕德武功高强,耳力过人,若被他察觉,二人定是性命难保。
刘恒宇亦是小心翼翼地趴在房上,与顾不得一同匍匐。待至天字一号房房上,刘恒宇伸出手,轻轻移开半片砖瓦,目光透过那小小的缝隙向屋内窥去。见屋中有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张毕德。
十三葵双手抱拳:“主人,适才有探子急报,全飞云近日闭关潜修。只是...眼下寒冬将至,大雪封山之期迫在眉睫。若我们再不启程,恐延误时机。恕属下斗胆直言,主人于剑道之上素未深研。而那全飞云却是剑术大家。若其侥幸习得《葵花宝典》中的剑篇,属下深恐主人届时与之一战,恐难是其敌手,还望主人早做筹谋。”
张毕德微微摆手,从容说道:“无妨,全飞云虽闭关苦修,然其未必知晓此功的习练法门。纵使他天赋异禀,亦难参透其中奥秘。”
十三葵道:“百年前张澄祖师将龙凤宝剑赠送给了峨眉派,而后又相索要,那静凡师太却谎称遗失,这次您前去青城派索要那本剑谱,怕那全飞云也不会轻易还给您呀。”
张毕德摆了摆手,道:“若是全飞云敢不给我,我就灭了他们全派。我现在所担忧的,唯恐此事为静月那老尼姑知晓。”
十三葵道:“主人所虑甚是。峨眉山距青城派不过百里之遥,若静月悄然潜入青城派,与我们抢夺秘籍,怕是防不胜防。不过,属下已暗中派人于峨眉山附近设下埋伏。只要那老尼一出山门,我们便能得知其行踪,以便提前应对。”
张毕德忽问道:“马步庸如今身在何处?”
十三葵忙回道:“马步庸近日调遣诸多兵马,驻扎在中庆市四周,形成合围之势。其手下这段时日四处奔走,似在寻觅‘天选之人’。”
张毕德忽自座上起身,于室中缓缓踱步,说道:“中庆与峨眉山相距不远。你即刻修书一封,告诉马步庸,令其莫要只将目光局限于中庆一处,峨眉山也叫他多去光顾一下。”
十三葵心领神会,遂抱拳领命。
此时,刘恒宇与顾不得正隐于房上,将屋内二人的对话听得七八成,而后携手纵身跃下。
顾不得又将刘恒宇驼在背上,笑道:“我原以为张毕德如此兴师动众,乃是为了擒我。未曾料到竟是为《葵花宝典》。如此说来,我们兄弟暂居此处,倒也无甚危险。我这就速速回去,将此事告知大哥。”
刘恒宇并未即刻应和,片晌后,他心中似有决断,对顾不得说:“顾大哥,此番一路承蒙大哥与众兄弟悉心照顾,小弟感激不尽。然小弟一路上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心中实感愧疚不已。若大哥们执意要在此处逗留,小弟愿先行一步,以免拖累诸位。还望顾大哥代我向李大哥转达小弟的谢意,倘若此生尚有缘分,日后定当再会。”
顾不得仰首大笑,说道:“你这小滑头。若我将你放走,你转而向那张毕德通风报信,那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么?你且老老实实与我们待在一处,莫要再生那歪心思。倘若你出什么幺蛾子,我就将你活活摔死。”
顾不得手上一紧,将刘恒宇稳稳驮在背上,生怕他跑了。
刘恒宇双目之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心中恶念顿生。他暗自蓄力,悄然举起右手,掌心凝聚真气,忽地向下猛力一拍。正巧打在顾不得的百会穴上。
顾不得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一口鲜血猛地喷将出来,染红了前襟。其身子猛然向前倾倒。刘恒宇又出一掌,又打在顾不得的大椎之上。
刘恒宇趁此机会,双脚用力一蹬,借力向一旁高高跃起,稳稳落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顾不得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他用手指着刘恒宇,气息渐弱,未及开口说话,便将身子一歪,气绝身亡。
刘恒宇神色傲然,说道:“我这几日真气已突破至阴至阳两处大穴,不但伤已然痊愈,且功力大增。只怪你们太过愚钝,有眼无珠,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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