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戌时,星垂山野。李润之不见刘恒宇与顾不得归来,心下蓦地一紧,大呼不妙,便与另外二人匆匆出门,于暗夜中四处寻觅。
未行多远,在后院一处偏僻地,他们发现顾不得僵卧在地,已然气绝身亡。
能仁双膝一软,颓然跪地。双手抓着顾不得的尸身,声泪俱下,悲号道:“究竟是何方恶徒竟下此毒手!我们兄弟走南闯北,刀光剑影中皆安然无恙。未死于宫庄之中,却丧命在这偏僻小栈,我能仁在此立誓,定要寻出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众人环顾四周,不见刘恒宇踪影。江万斤转向李润之,问道:“大哥,莫非...那小子果真是宫庄派来,欲取我等性命的奸细吗?”
李润之沉吟片刻:“此事恐非那么简单。若他真是宫庄的奸细,那为何独有顾兄惨遭毒手,而我们三人却安然无恙呢?再者,那小兄弟经脉尽断,行动尚且不便,又岂能在短短三招之内将顾兄毙命?依我之见,定是他们行踪被张毕德察觉。顾兄为保护刘兄弟,与敌奋力搏斗,不幸惨遭杀害。而那小兄弟亦被张毕德掳去。”
能仁霍然起身,呼道:“叵耐那张毕德心狠手辣,害我兄弟性命,老子此刻便往,定要取其首级,救出刘兄弟,以慰顾兄在天之灵!”
李润之一把抓住能仁的手臂,摇头叹曰道:“能仁兄且息怒。张毕德武艺高强。我们若贸然前往,无异于以卵击石,非但难以为顾兄报仇,恐自身难保。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此仇此恨,我们今日记下了,待我等寻得明主,练就一身本领,再去找张毕德算账不迟。”
说着,三人趁着夜色,将顾不得葬于后院外一处荒地中,遂于碑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而后,三人整束行囊,离开了客栈,向山下行去。
刘恒宇逃脱之后,不敢有丝毫停歇,唯恐李润之等人追来。那山路崎岖难行,他一路狂奔,如此奔出二十里山路,直至行了大半个山头,方敢稍作喘息。
此时已是亥时中,刘恒宇又饿又累。他抬眼望去,见前方有一户人家,灯火微明,他心中一喜,踉跄上前,抬手敲门。
少顷,门缓缓打开,一个汉子立于门前。此人眉如浓墨,鼻若悬胆,直通天庭。其手持一铁耙,举止十分警惕。
因天色昏暗,那汉子未得细辨来者容貌,又见其形容落魄,且体态纤弱,遂将手中铁耙收起,开口问道:“姑娘家,如此夜深,缘何你独自一人行于这山路上呢?”
刘恒宇早已精疲力竭,他一个踉跄,瘫倒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呼道:“水...水...”
汉子赶忙上前,将他扛在肩上,大步跨入屋内。将其安置在榻上。而后取来一大碗清水,刘恒宇此时极渴,他强撑着坐起,双手捧着碗,一饮而尽。
汉子面露疑惑,问道:“姑娘,你一介女流为何独自出走?你的父母双亲又在何处?”
“爹,您就别再追问啦。依我看,定是这位姐姐于山中迷了路,她的父母此刻定在外面四处寻她呢。”只见一个妙龄少女从外轻盈走进。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放在一旁的桌上。
刘恒宇忙走下床来,整了整衣衫,向汉子与少女抱拳行礼:“晚辈并非是姑娘,而是地地道道的男儿。此次孤身一人,自北疆一路向南而行。途中历经诸多艰险,如今粮食与盘缠皆已用尽,幸得前辈搭救,若非如此,晚辈恐早已渴死于这荒郊野外了。”
那汉子目光上下逡巡,将其周身细细打量一番。他微微皱眉,说道:“小兄弟,此处距北疆相隔千山万水。且这九皇山之上常有毒虫猛兽出没。更盘踞着一伙山贼,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过往行人稍有不慎便遭其毒手。我见小兄弟手无缚鸡之力,若独自前行,定难以应付。恰巧明早我往县城赶集,小兄弟不妨随我一同前往。待将你送至县里,小兄弟就安全了。”
他正欲再嘱咐几句,忽见那少女走至汉子身旁,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娇羞道:“爹爹...”
汉子嗔道:“丫头,这么晚你不去睡觉,在此处瞎掺和啥?”
少女并未松手,她眉眼低垂,娇羞道:“爹爹,您怎如此着急赶这小哥哥走呀?还是多留他住几日,待他养足了精神,再作打算也不迟呀。”
见她娇躯微扭,眉眼含情,汉子似是看懂了少女心思,便将她支到一旁,道:“丫头,你又不了解他的底细,可别动了那心思。”
少女俏脸绯红,依旧嘟着嘴,心中虽有些不悦,却也知爹爹所言有理。她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投向一旁的刘恒宇,满是好奇与眷恋。
刘恒宇心下感其盛情,然念及所负要事,便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说道:“前辈美意晚辈心领。然晚辈实有要事在身,确实不能待至明日再行。待日后晚辈出人头地,定当重归此地,再向前辈拜谢。”
说罢,他复深深一揖,而后抬步欲行。
“小兄弟,且慢!”那汉子见刘恒宇去意已决,忙高声唤住,旋即大步上前,双手热情相挽,复将刘恒宇请至堂中。
汉子道:“小兄弟若执意要走,我自不敢强留。只是观小兄弟身形瘦弱,若徒步下山,怕是未及半途,便已力竭而倒。不如你在我家休息片刻,待你精力恢复,我亲自送小兄弟下山可好?”
汉子言辞恳切,刘恒宇实难推却这份盛情,便答应下来。
汉子面露喜色,忙转头高声唤道:“小喜儿,还不快给客人斟茶!”
少女俏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羞红,她心中欢喜,欢快地跑了出去。
汉子问道:“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又于何处高就,所为何事如此匆忙呢?”
刘恒宇回道:“晚辈叫刘恒宇,家住同官。我是梁北武校的学生。晚辈初涉江湖仅有一载,其间磕磕绊绊,所历艰辛,难以尽述。‘高就’二字于晚辈而言万不敢当。”
汉子又问道:“小兄弟风华正茂,本应在父母膝下承欢,何以舍却家乡,独身闯荡江湖呢?”
刘恒宇道:“晚辈自幼痴迷武艺,然武校之中所学虽广,然多流于表面。晚辈无奈之下,毅然离乡背井,出来历练一番。”
汉子目光中满是欣赏,又问道:“不知小兄弟可有家室?既已行走江湖,将来又有何长远打算么?”
刘恒宇心中略感不耐,他强压不悦,起身再抱一拳,回道:“晚辈此番出行拟先往梁北武校一行,再返归同官家中探望二老,以尽人子之孝。至于家室...晚辈至今尚未娶妻,亦无心于此。”
汉子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同官与此处相距倒是不远,若说梁北,那就更近了。”
刘恒宇心急如焚,忙抱拳说道:“前辈美意,晚辈心领。然我实在不便久留,我这就此告辞,还望前辈多多保重。”
此时,那少女自外而入。但见其素手纤纤,轻提着一个小壶。至案前,她提壶悬腕,将热汤倾注杯中。
汉子忽地伸手,轻轻抓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带到刘恒宇的面前。而后,汉子神色郑重,对他说:“小兄弟,实不相瞒,这丫头娘亲早逝,自幼便全由我一人拉扯长大。我无啥本事,只能困守在这深山之中,如今丫头已经十六,然我却未给她寻得合适的婆家。
我见小兄弟面容英俊,且胸怀远大的志向,小兄弟的本家与此处相距不远。我想,不如将小女许配给你,如此一来,丫头有了依靠,我也能给她娘一个交代了,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话说至此,少女俏脸瞬间羞得通红,她低垂螓首,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片刻后,终是羞涩难当,转身跑出了屋子。
刘恒宇抱拳回道:“您女儿生得如出水芙蓉一般,即便是放眼全天下的男子,亦没有几个能与她相配。而晚辈不过是一个野小子,粗陋愚钝,无才无德,又岂敢高攀,与您结成亲家呢?还望前辈莫要再提此事,速速放晚辈离去吧。”
汉子道:“我见小兄弟有侠义之心,定不是薄情寡义之徒。不妨小兄弟与小女先行拜堂之礼,结为夫妻。待小兄弟了却心中挂碍之后,再将小女接回家中如何?”
刘恒宇赶忙抬手,婉言谢绝:“前辈美意晚辈心领。然晚辈此去,吉凶未卜,归期更是难以预料。若此时先与令嫒拜堂成亲,若我在外面遇到不测,岂不是误她一生吗。况且,令嫒生得花容月貌,又何愁嫁不出去呢?”
汉子面色一沉,嗔道:“哼!我女儿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子,然也是清秀温婉、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岂容你这般嫌弃!小女不嫌弃你面容上的赤斑,你倒反嫌弃起我们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未及刘恒宇再作解释,只听得院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一阵喧闹嘈杂之声传入耳中,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子大声喊道:“快开门,快开门!”
刘恒宇以为是李润之一行人追了上来,心中惊恐万分。他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椅子上。
而那少女自屋外跑了进来,躲到汉子的身旁,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颤抖得说:“爹,那群人又来了。”
汉子笑道:“区区几个山贼草寇何足惧哉?小兄弟莫要惊慌,有我在此坐镇,量这群人不敢造次欺人。”
说着,他大步流星,伸手抄起那柄铁耙,夺门而出。
汉子方至院中,只听一声‘哐当’巨响,两扇大门被猛然撞开。紧接着,一群山贼闯了进来,人数约有七八。他们个个手持大刀,凶狠狰狞。
为首的贼魁虞然如虎,虬髯戟张若戟,其颅骨峥嵘如削,左颊横贯三寸刀疤。他袒着半胸,露着半边赭色胸毛,腰束虎皮缠带,足蹬牛皮短靴,大叫道:“姓田的,上次我们人少,让你占了些便宜,今日我多带了些兄弟前来,识相的,赶快把值钱的财物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刘恒宇听这番叫嚣声并非李润之一伙人的声音,遂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贼首见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嘲讽道:“呦呵,你居然还找来了救兵,不过,找谁都没用啦!我左边这人在江湖中人称‘七把刀’;而我右边这位更是身怀绝技。今日,你若乖乖给我们跪下,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活命,否则的话...”
汉子冷笑一声,不屑道:“原来是江湖中臭名昭着的‘二刀’,我看你们还是一起上吧,莫要耽误我小婿和女儿拜堂成亲。”
七把刀斜睨了刘恒宇一眼,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小白脸阳气匮乏,阴气过盛,恐难承家业,干脆还是叫我当你的小婿吧。”
汉子大喝一声:“简直自寻死路!”说着,他单脚将铁耙踢起,双手紧握,猛力挥出。
七把刀见铁耙袭来,却也不慌,他将身子猛地一倾,暗藏机关发动,一把利刃从背后射出,直取汉子。汉子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已至七把刀身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捏。七把刀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口中连连痛呼饶命。
众山贼顿时哗然,其中一高大威武的从背后抽出大刀,怒吼一声,向那汉子砍去。汉子手持铁耙,只听‘哐’的一声巨响,汉子右脚陷入土中数寸,却依旧稳如泰山。
这山贼见一刀未中,便恼羞成怒,再次挥刀砍来。汉子将微微一侧,晃了那山贼一下。山贼一刀砍空,竟露出破绽。汉子瞅准时机,连续挥动铁耙。山贼急忙转身抵挡,兵刃相交处擦出一阵火花。
二人鏖战已有十个回合。其时,汉子单手持耙,暗察贼势。那山贼虽身形魁伟,然久战之下,已露疲态。汉子瞅准时机,曲腿蓄势,待贼稍有疏忽,忽而直臂猛进,向前疾戳而去。
山贼自恃身形高大,未将汉子放在心上,待欲抵挡,已是不及。那铁耙正中他的中路,狠狠击在他的前胸。山贼大吼一声,终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那贼首见手下两员悍将皆非汉子敌手,心中大骇,双腿一软,即刻跪倒在地。他身后的贼众见首领如此,旋即也一并跪在地上。
贼首结结巴巴的求饶道:“我...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识壮士武艺高强。我...我们这就离去。”
汉子见仰天大笑,朗声道:“尔等若再敢进我家门半步,我定打断尔等的腿,还不快滚。”
“是...是...”那帮山贼连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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