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失重与拉扯感远比在“迷雾废渊”节点中那次短暂体验要强烈得多,仿佛被投入了湍急的能量河流,随波逐流。当脚底重新传来坚硬的触感,耳畔那令人烦躁的嗡鸣逐渐退去时,陈凡四人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冷的、微微震动的金属甲板上。
光线昏暗,来源是头顶极高处、许多已经损坏或忽明忽暗的条形照明带,以及在更远处、透过巨大的破损舷窗投射进来的、冰冷而遥远的星光。空气带着一种陈旧的循环气味,混合着臭氧、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有机物腐败又像是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
他们身处之地,像是一条极其宽阔的金属通道或平台边缘。脚下是布满划痕、污渍和干涸暗色斑块(不知是油污还是血迹)的银灰色甲板。两侧是高耸的、布满各种管道、线缆和不明设备的金属墙壁,许多地方已经扭曲变形,露出后面断裂的线路和闪烁不定的电火花。通道向前延伸,隐入更深的昏暗,向上则能看到错综复杂的金属结构,一直延伸到数百米高的、布满破损骨架的穹顶。
这里就是“枢纽星港”?与其说是“星港”,不如说是一座漂浮在冰冷虚空中的、巨大无比的钢铁坟墓。寂静笼罩着一切,但那并非“迷雾废渊”那种空茫的死寂,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被打破的寂静。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金属疲劳的呻吟,能量管道泄漏的嘶嘶声,以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
“重力……正常?有点偏大,但比刚才那个鬼地方好多了。”星芒活动了一下手脚,淬晶匕首已握在手中,警惕地扫视四周。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属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林辰迅速观察环境,寻找掩体和可能的威胁方向。“结构损坏严重,能量供应不稳定。小心脚下的碎片和头顶可能坠落的物体。”他指向通道一侧,那里有一个倾覆的、外壳烧焦的悬浮运输平台。“看来这里确实发生过严重事故。”
阿月紧抱着水晶球,脸色发白:“这里……好乱。不是能量的乱,是……‘意念’的乱。有很多残留的恐惧、绝望、愤怒……还有……一种很空洞的、冰冷的‘饥饿’感。很淡,但到处都是。”她的感知在这种充满金属和科技造物的环境里似乎受到了更多干扰,但依然捕捉到了精神层面的异常。
陈凡首先检查了指南针。指针不再指向某个具体的水平方向,而是微微向上倾斜,指向这座庞大钢铁结构的深处,同时表盘上新增的淡金色刻度正在缓缓转动,似乎在计算着距离和方位。星核碎片贴胸放着,传来稳定而温暖的秩序感,帮助他抵抗着环境中那股无形的压抑和体内力量因环境骤变而产生的细微躁动。烬留下的标记,在这里的感觉……更加“活跃”了一些,仿佛离“源头”更近了,但依然保持着冰冷的静默。
“按照节点给的信息,我们需要前往‘核心区’。”陈凡根据指南针的指向,望向通道深处,“那里可能有控制中枢,或者……通往下一个地点的路径。小心‘褪色者’,不管那是什么。”
他们开始沿着宽阔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通道两侧不时能看到紧闭或破损的密封门,门上的标识大多模糊不清,有些还能辨认出“维修通道”、“仓储区”、“生活区-γ”等字样。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杂物:损坏的工具、倾倒的货箱(里面空空如也或只有些不明残渣)、凝固的凝胶状物质,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具被尘埃半掩的、穿着破烂制服的骸骨,骨骼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
越往里走,环境越显破败。照明更加稀疏,黑暗如同潜伏的兽,随时可能吞噬那点微弱的光。空气中那股焦糊和腐败的味道时浓时淡。有时,他们会经过一些区域,墙壁和地面上留有清晰的、仿佛被高温或强酸腐蚀过的痕迹,以及一些意义不明的、暗红色的涂鸦或爪痕。
“看这里。”林辰在一扇被暴力破开、边缘呈撕裂状的密封门前停下。门后的房间一片狼藉,各种仪器设备被砸得稀烂。墙壁上有几处深深的、带着烧灼痕迹的凹坑,形状不规则,像是被某种能量冲击近距离轰击所致。“战斗痕迹……不是常规武器。”
星芒蹲下身,用匕首尖端拨开地上一小片灰烬,露出下面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融化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似乎是一颗被三道裂纹贯穿的星辰。“这是……星港守卫的标识?还是某个部门的?”
突然,阿月低呼一声,指向房间角落阴影处:“那里……有东西在动!”
四人立刻戒备。林辰搭箭,星芒护在阿月身前,陈凡握紧了暗金荆棘骨。
阴影里,传来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紧接着,一个东西缓缓“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东西”。大约一米多高,全身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如同石膏或劣质塑料般的物质,表面布满细密的龟裂。它的四肢扭曲变形,一只手臂过长且末端尖锐,另一只则短小萎缩。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黑窟窿和一道裂开的缝隙。它移动的方式极其怪异,像是关节错位的人偶,靠着那尖锐的手臂和萎缩的脚蹒跚前行。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它整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褪去了所有鲜活色彩的灰白,但在其胸腔位置,透过龟裂的外壳,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跳动的、暗沉如淤血般的暗红光泽。
它似乎“感觉”到了活人的存在,头部那两个黑窟窿“转向”四人所在的方向,裂开的缝隙微微张开,发出一种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嘶哑而无意义的低鸣。
“褪色者……”陈凡心中警铃大作。这东西给人的感觉,与长眠滩的污秽造物、锈蚀怪物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被剥夺了“某些本质”后残留的畸形存在,空洞,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本能般的“渴望”。
那褪色者低鸣着,突然加速,以一种与其蹒跚姿态不符的诡异速度扑了过来!尖锐的手臂直刺最前面的林辰!
林辰反应极快,侧身闪避的同时,一箭射出!羽箭精准地命中其胸腔那点暗红光泽附近!
“噗嗤!”箭矢入肉(如果那层灰白物质下还有“肉”的话)的声音并不沉闷,反而像扎破了某种充满粘液的囊泡。褪色者身体一晃,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痛觉,另一只萎缩的手臂猛地挥向林辰下盘!
星芒身影一闪,淬晶匕首带着蓝色弧光划过,斩在那只萎缩的手臂上!“锵!”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匕首只切入一半便被卡住,那手臂的硬度超乎想象!
陈凡踏步上前,暗金荆棘骨带着沉重力道横扫,重重砸在褪色者的侧面!
“砰!”
褪色者被巨力砸得横飞出去,撞在破烂的仪器残骸上,灰白外壳崩裂开更多缝隙,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裂缝中渗出。但它很快又挣扎着爬起,胸腔的暗红光泽急促闪烁,裂开的缝隙里发出更加刺耳的嘶鸣。
“物理攻击效果有限!破坏它胸口那团红光!”林辰喝道,再次开弓。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了更多相似的、窈窣而诡异的移动声和低鸣声!不止一个!
“撤!不要被包围!”陈凡当机立断,挥动荆棘骨逼退再次扑来的那个褪色者,掩护大家退出这个房间。
他们快速退回主通道,向着指南针指示的方向加速前进。身后,那种窸窣声和低鸣声越来越近,黑暗中,更多的灰白身影若隐若现。
这些褪色者似乎对活物有着极强的感知和追踪欲望,而且不知疲倦,速度也不慢。
四人狂奔,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和破损的设施间穿行,试图甩掉追踪。途中,他们又遭遇了几次零星的褪色者袭击,都被他们联手快速击退或绕开。这些东西单个威胁不算太大,但数量多了极为麻烦,而且似乎很难被彻底“杀死”,除非彻底破坏其胸口那点暗红核心。
“这样跑不是办法!体力消耗太大!”星芒喘息道,她的速度优势在这种复杂地形和追兵逼近下难以完全发挥。
“前面!有个相对完整的隔离门!”林辰眼尖,指着前方通道拐角处一扇半掩着的、厚重的金属密封门。
他们冲了过去,合力将那半掩的沉重金属门完全推开,闪身进入,然后立刻从内部寻找关闭机制。门内侧有一个手动阀轮,虽然锈蚀但还能转动。林辰和星芒合力转动阀轮,厚重的门扉缓缓合拢,将外面逼近的窸窣声和低鸣声隔绝。
“哐当!”门完全闭合,锁死。门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抓挠声,但一时无法突破。
四人背靠冰冷的金属门,大口喘息。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设备间或储藏室,比外面整洁一些,有几个完好的储物柜和操作台,头顶有一盏尚能工作的应急灯,发出稳定的白光。
暂时安全了。
“这些‘褪色者’……到底是什么东西?”星芒心有余悸,看着淬晶匕首上沾到的些许暗红粘液,那液体正在缓慢地腐蚀着匕首表面的淬晶层,她连忙用布料擦掉。
“像是某种……被‘污染’或‘转化’的星港原住民或工作人员?”林辰猜测,“它们胸口那点红光,感觉很邪恶,但又和长眠滩的污秽不同。”
阿月靠在墙边,小脸依旧苍白:“我感觉不到它们有什么‘情绪’……只有一种很空洞的、冰冷的‘饥饿’,对……对鲜活生命和能量的饥饿。它们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只剩下这点扭曲的渴望。”
陈凡走到一个操作台前,台面覆盖着一层薄灰。他随手抹开一片,发现下面有一个嵌入台面的、巴掌大小的方形屏幕,屏幕边缘有几个物理按键。屏幕是黑的,但当他将手掌无意中按在屏幕上时——
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浮现出一行行快速滚动的、难以辨认的字符,但很快,字符稳定下来,变成了他们能够理解的文字(似乎是某种自动翻译机制)。
【检测到非标准生物信号……尝试比对权限……】
【比对失败。启动应急记录回放模式(最后片段)。】
屏幕画面跳动,出现了一段极其不稳定、布满雪花和扭曲线条的监控录像片段:
画面中是一个类似实验室或医疗室的地方,许多穿着白色或银色制服的人惊慌奔跑。背景是刺耳的警报声和金属变形声。一个穿着研究员制服、满脸是血的男人扑到镜头前,对着屏幕(或许是他自己的记录设备)嘶声大喊:
“……它们进来了!褪色程序失控了!核心在排斥我们!不要靠近主能源井!重复,不要靠近……啊啊啊——!”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画面被一只沾满暗红粘液的、灰白色的手覆盖,随即信号中断,屏幕恢复黑暗。
短短几秒的画面,信息量却巨大。
“褪色程序?核心排斥?”林辰面色凝重,“听起来,这里的灾难,可能是某种实验或技术事故导致的。‘褪色者’是被‘程序’转化的人?”
陈凡想起了节点信息里提到的“内部叛乱”和“核心失控”。看来,所谓的“叛乱”,未必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更可能是失控的技术或力量对创造者的反噬。
突然,阿月猛地抬起头,看向房间深处一个紧闭的储物柜,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柜子里……有东西。不是褪色者……是……很微弱的,正常的生命反应?还有……悲伤,和恐惧。”
四人立刻警惕地看向那个储物柜。
陈凡示意大家做好准备,自己缓缓走上前。暗金荆棘骨横在身前,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柜门的把手上。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拉开了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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