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三十分钟
当镜子协议发出最后通牒时，三号定居点的天空已经开始闪烁——那不是星光，是陨石进入大气层摩擦产生的尾迹。数百个光点，像死神的眼泪，从天穹坠落。
定居点指挥中心乱成一团。负责人是位五十多岁的前工程师，此刻脸色惨白，对着通讯器嘶吼：“确认陨石群！数量三百以上，直径从三米到三十米不等！撞击倒计时……二十八分钟！”
屏幕上，轨道计算图显示着毁灭性的结果：哪怕最小的陨石，也足以击穿定居点的穹顶防护。而最大的那颗，落点正好在定居点中心广场——那里现在挤满了从其他区域疏散过来的人，超过两千。
“启动折叠屏障！”钢铁意志的代表通过远程通讯建议，“这是唯一能同时保护能源节点和定居点的方法！虽然会暂时隔离同盟舰队，但至少能保住核心！”
“然后看着盟友在外面被消灭？”星辰守护者的代表反问，“那我们和镜子协议有什么区别？”
“这是最优解！”钢铁意志的数据流激烈波动，“感情用事会导致全部损失！”
争吵在继续，但时间不等人。
李振和埃兹拉站在中央指挥室的全息台前，画面分成三块：左边是陨石轨迹图，中间是折叠屏障的能量需求计算，右边是奥格斯格空荡荡的轮椅——老人刚刚被移往临时安放处，医疗团队还在做最后的整理。
“我们只有三十分钟，”李振声音沙哑，“折叠屏障启动需要十五分钟预热，如果要覆盖整个定居点，能量缺口37%。”
“但如果只覆盖核心区域呢？”埃兹拉快速滑动数据，“只保护生命维持系统和中心避难所，放弃外围建筑。能量够吗？”
“够，但外围建筑里还有八百人没来得及撤出。”
“那就让他们撤。”埃兹拉看向定居点负责人的画面，“八百人撤到中心区，需要多久？”
“至少二十分钟！而且通道已经拥堵——”
“清空一条紧急通道，”李振打断他，“用军方工程机器人强行拓宽。莉娜，调用所有可用的运输艇，从空中接人。”
命令下达。定居点的街道上，人们看到军用运输艇低空飞来，工程机器人用激光切割开挡路的建筑残骸，开辟出一条三米宽的通道。士兵们站在道路两旁，用扩音器嘶吼：“往中心跑！不要带行李！跑！”
一个母亲抱着两个孩子，跑得踉跄。一个士兵冲过去，一手抱起一个孩子：“跟我来！”
老人坐在轮椅上被年轻人推着狂奔。有人摔倒，后面的人拉起来继续跑。
天空中的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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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十八分钟
八百人的疏散进行到一半时，新的危机出现了。
能源节点的监控室发来警报：“检测到内部能量波动异常！有人在节点核心附近安装了谐振炸弹——如果陨石撞击产生的震动达到特定频率，会引发连锁爆炸！”
“拆除需要多久？”李振问。
“至少二十五分钟！而且需要进入高危辐射区——”
“那就让炸弹失效。”埃兹拉突然说，“改变震动频率。王峰、刘洋，你们研究的生物量子节点呢？能不能在节点周围制造一个‘频率偏移场’？”
通讯那头传来急促的键盘声。“理论可行！”王峰喊道，“但我们只有一套实验原型，还没测试过——”
“现在测试。”李振说，“把原型机送到能源节点。立刻。”
穿梭机载着那台看起来像个发光的珊瑚一样的设备，冲向能源节点。路上，驾驶员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陨石雨：“老天……这简直是世界末日。”
刘洋坐在后舱，抱着原型机：“别废话，飞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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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十二分钟
疏散完成了七百人。还剩一百多人困在外围区域——通道被塌陷的建筑堵住了。
工程机器人正在疯狂挖掘，但时间不够了。
定居点负责人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眼泪流下来：“来不及了……那些是我的邻居，我的……”
“用运输艇直接破顶救援！”星辰守护者的代表突然说，“我们的舰船有精准切割光束，可以在建筑顶部开洞，把人吊上来！”
“但那会破坏建筑结构，让里面的人更危险——”
“不救他们必死无疑！救了至少有机会！”
李振看向埃兹拉。这又是一个两难选择：让运输艇冒险破顶，可能造成二次塌陷；不救，那一百多人注定死在陨石下。
埃兹拉闭上眼睛。她想起奥格斯格笔记本里的一段话，是赵岩写的：
“有时候，明知有风险也要去做，不是计算的结果，是因为‘不做’的代价我们承担不起。不是每条命都能用数字衡量，有些选择，得用心来称。”
她睁开眼睛：“批准破顶救援。但每艘运输艇配两名救援专家，评估建筑结构再动手。能救多少是多少。”
天空中，星辰守护者的小型舰船俯冲而下，像一只只发光的鹰。精准的光束切开建筑顶棚，绳索垂下，人们抓住，被拉上天空。
有人成功了。有人所在的建筑在切割过程中开始崩塌。
倒计时还剩八分钟时，最后一个活人被拉上运输艇。统计显示，一百零三人中，救出了八十九人。
十四人没能等到救援。
他们的名字被系统记录，但此刻没有时间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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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五分钟
能源节点处，生物量子节点原型机启动了。
设备发出柔和的脉动光芒，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球形力场。
“频率偏移场生效！”王峰的声音带着激动，“炸弹的谐振频率被强制偏移了0.3%！这个差值足够让它不会被陨石震动触发！”
“但陨石撞击本身的破坏呢？”刘洋问。
“那就看穹顶防护能撑多久了。”
两人看向天空。第一颗陨石已经清晰可见，像个燃烧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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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三分钟
定居点中心避难所里挤满了人。孩子们在哭，大人们紧紧相拥。繁盛之冠的植物盟友用发光的藤蔓编织成防护网，覆盖在人群上方。
一个老妇人低声祈祷。旁边的小男孩问：“奶奶，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老妇人摸着他的头，“你看，那么多人在保护我们。”
她指着透明穹顶外——那里，联邦和同盟的舰船正组成拦截阵列。虽然不能完全阻挡陨石，但他们用能量武器轰击较大的陨石，让它们在撞击前碎裂成小块。
钢铁意志的舰船排成整齐的方阵，齐射的脉冲炮在空中炸开一朵朵火云。
星辰守护者的船则像游动的鱼群，灵活地追击那些漏网之鱼。
旋律编织者的舰船没有直接攻击，而是释放出一种奇特的声波场，改变小碎片的轨迹。
这是星海同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协同作战——虽然规模不大，但每个文明都在用自己擅长的方式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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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零
第一颗陨石撞击在穹顶防护上。
轰——
整个定居点都在震动。防护层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泛起剧烈的涟漪。能量读数骤降17%。
第二颗、第三颗……
天空变成了火的瀑布。
中心避难所里，人们紧紧闭着眼睛，互相拥抱。繁盛之冠的藤蔓网发出更亮的光，吸收着冲击的余波。
能源节点处，王峰和刘洋盯着监控屏幕。每一次撞击，节点的结构都在呻吟，但谐振炸弹没有爆炸——生物量子节点制造的频率偏移场起了作用。
“撑住……”刘洋喃喃道，“一定要撑住……”
撞击持续了整整四分钟。
当最后一块碎片落下，天空重新变得清晰时，定居点已经面目全非。三分之一的穹顶破碎，外围建筑几乎全毁，浓烟滚滚。
但中心避难所完好无损。能源节点虽然受损，但核心功能还在。
伤亡统计出来了：定居点死亡二十二人，都是来不及撤离或在救援过程中遇难的。没有因为能源节点爆炸产生连锁灾难。
“我们……撑过去了。”定居点负责人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哽咽。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然后，有人开始鼓掌。一个，两个，最后所有人都站起来，掌声如雷。
但李振和埃兹拉没有鼓掌。他们看着屏幕上那二十二个名字，沉默着。
“这就是代价，”李振轻声说，“每一次选择，都有人付出代价。”
埃兹拉点头：“但我们救下了更多的人。而且……我们没有启动折叠屏障，没有抛弃盟友。”
她调出同盟舰队的通讯记录——那些在外围拦截陨石的舰船，有十一艘受损，三艘重伤，但没有一艘被击毁。船员们在互相救援，不同文明的医疗团队共享着资源。
“镜子协议想看到的内部分裂，没有发生。”埃兹拉说，“相反，我们一起经历了一场战斗。”
绝对理性集体发来数据分析：“本次事件中，同盟协同效率从预估的42%提升至71%。情感纽带与实战磨合产生了正向效应。”
钢铁意志代表罕见地用了非数据化的表述：“我们……感受到了守护的意义。效率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比效率更重要。”
星辰守护者代表：“我们也理解了……有时候必须接受不完美，才能保全更重要的东西。”
一场陨石雨，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反而让同盟更紧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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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六十八小时
危机暂时解除，但悲伤刚刚开始。
奥格斯格的遗体被安放在启明城中央广场——那是他最后一次公开讲话的地方。没有盛大的国葬仪式，按照他的遗愿，一切从简。
但他的棺椁出现在广场时，人们自发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沉默地站立，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人拿着赵岩时代的老照片，有人拿着陈明设计的机械零件，有人拿着在绿星救援时繁盛之冠送的种子，有人拿着在希望之种任务中留下的纪念章。
没有统一的制服，没有整齐的队列，只有一个个真实的人，和他们与这位老人共同经历的记忆。
李振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他手里拿着奥格斯格留下的笔记本。
“今天我们不告别，”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因为奥格斯格指挥官已经成为了这个文明的一部分。他的选择，他的坚持，他教给我们的东西，都留下来了。”
他举起笔记本：“这里面，记录的不是完美无缺的答案，而是一个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思考。现在，这些思考传给了我们。”
“指挥官最后说，要我们守住第三条路的可能性。什么是第三条路？不是非此即彼，不是非黑即白，是在看似不可能中找到可能，在绝望中创造希望。”
他看向埃兹拉。她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容器——里面装着从光之树摘下的叶片，叶片上有奥格斯格融入网络时留下的意识印记。
“指挥官的一部分，已经在新启星的意识网络里，”埃兹拉说，“他会继续看着我们，在我们迷茫时，也许能听到他的回响。”
她把容器放在棺椁上。光之树的叶片微微发光，像在呼吸。
繁盛之冠的大使走上前，将一根发光的枝条放在旁边：“他以生命守护生命，这符合我们的最高敬意。”
钢铁意志的代表放下一块铭刻着数据的金属板：“他的决策逻辑，将成为我们学习分析的样本。”
星辰守护者代表放下一个星光凝聚的徽章：“他守护了需要守护的，直至最后。”
一个接一个，不同文明的代表上前，用各自的方式表达敬意。
最后上前的是个普通老人——他在星火计划初期是奥格斯格的勤务兵，后来退役开了个小店。他手里拿着一块烤得焦黑的面包。
“长官以前常说，”老人的声音颤抖，“在最难的时候，一口热乎的饭，比什么大道理都有用。这面包……是按他教的方法烤的，虽然还是烤焦了。”
他把面包放在棺椁边。那个朴素的、甚至有点可笑的动作，却让很多人红了眼眶。
仪式结束时，太阳正升到中天。
李振宣布：“按照指挥官生前意愿，他的遗体将进行生态葬，回归新启星的土地。而他的精神，由我们每一个人继承。”
棺椁缓缓沉入预先准备好的土地中。光之树的根系从四周蔓延过来，轻轻包裹。
人们开始散去，但很多人仍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
埃兹拉走到李振身边：“接下来会更难。”
“我知道。”李振望着天空，“但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要为什么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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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六十小时
葬礼结束仅两小时，肃正主力舰队的先锋抵达可视范围。
不是从常规空间出现，而是直接从虚空中“浮现”——就像镜子从虚无中映出影像。先是模糊的轮廓，然后逐渐清晰，最后完全实体化。
它们的规模和此前任何情报都不同。
“检测到超大型母舰一艘，”监控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长度……超过一百公里。相当于一个小型太空站。”
全息画面上，那艘母舰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山脉，表面覆盖着无数炮台和发射井。它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护卫舰群，数量初步估算超过三千。
“这还只是先锋部队，”莉娜调出更深层的扫描数据，“后方还有更大规模的舰队正在跃迁。总数可能……超过一万。”
指挥室里死一般寂静。
一万艘舰船，足以同时围攻几十个星系。而联邦和同盟所有可调动的舰队加起来，不到八百艘。
“它们不是来征服的，”王峰看着数据分析，“是来抹除的。这种规模，是要确保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幸存可能。”
钢铁意志代表的数据流狂闪：“战术推演显示，正面交战生存概率0.03%。建议启动应急撤离计划。”
“撤到哪里去？”星辰守护者代表反问，“新启星是我们的家，还能撤到哪里？”
“可以分散撤离，”绝对理性集体建议，“将人口分散到多个隐蔽的殖民点，降低被全歼的概率。”
“那等于放弃文明的整体性，”埃兹拉摇头，“分散的文明，还能叫文明吗？”
争论又开始了。绝望的压力下，分歧再次浮现。
李振没有说话。他调出奥格斯格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那是陈明在最后时刻写下的一段，字迹潦草，像在颤抖中写的：
“当你觉得所有路都走不通时，记得还有一条路——向前走。哪怕前面是悬崖，也要走过去看看。因为有时候，悬崖下面不是深渊，是另一条路的起点。”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不撤退，不分散，”他的声音平静但斩钉截铁，“我们就在这里，和它们打。”
“可是实力悬殊——”
“那就让悬殊变得不那么悬殊。”李振调出星图，“镜子协议给我们展示了三个困境，我们都找到了第三条路。现在面对这个最大的困境，我们也一定能找到。”
他看向埃兹拉：“你的感知能力，能不能感受到肃正舰队的……弱点？哪怕一点点？”
埃兹拉闭上眼睛。她的感知延伸到太空，触及那些冰冷的机械造物。
起初只有一片死寂的、逻辑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波动。像一片钢铁的海洋。
但她坚持着，深入，再深入。
然后，她感觉到了——不是弱点，是一种……模式。
“它们的行动，”她睁开眼睛，“有固定的节奏。所有舰船的动作，都遵循一个统一的‘节拍’。就像一支庞大的交响乐团，但所有乐器都在同一个指挥下，完全同步。”
“所以呢？”有人问。
“所以如果我们能打乱那个节拍，”刘洋突然明白过来，“让它们的协同出现混乱，就能以少胜多！就像……就像在音乐会上，如果指挥突然乱了，整个乐队就会崩溃！”
“怎么打乱节拍？”王峰思考着，“需要一种能干扰它们统一指挥的信号……”
“用共鸣，”新叶说，“用生命网络和意识共鸣，制造一种它们无法理解的‘杂音’。它们习惯了绝对的秩序，对混乱的抵抗能力可能很弱。”
“但需要巨大的能量和精密的控制，”莉娜计算着，“而且要在整个战场上同步实施……”
“用平衡之核，”李振说，“用同盟所有文明的意识共鸣作为能量源，用黎明前哨作为控制中枢。”
他看向全息星图上那些代表盟友的光点：“这需要每一个文明完全开放意识，完全信任彼此。你们……愿意吗？”
沉默。
然后，繁盛之冠大使第一个回应：“我们愿意。为了生命的延续。”
钢铁意志代表迟滞了三秒——这是他们文明表达重大决定前的习惯：“逻辑推演显示，这是唯一有微小成功概率的方案。我们同意。”
星辰守护者：“守护需要牺牲。我们同意。”
旋律编织者：“我们会用最和谐的音符，加入这场共鸣。”
一个接一个，所有文明都同意了。
埃兹拉感受到，在那些同意的“声音”背后，有一种共同的决心——不是盲目乐观，是明知可能失败，但仍然选择尝试的决心。
“那么，”李振深吸一口气，“我们开始准备‘共鸣干扰战’。倒计时五十九小时。”
他看向窗外，肃正舰队的先锋已经开始展开攻击阵型。
“奥格斯格指挥官，”他轻声说，“请看着我们。看我们能不能……创造出你相信的那个未来。”
天空开始变暗——不是夜晚降临，是肃正舰队的阴影，正在覆盖新启星。
决战的序幕，已经拉开。
而在这场悬殊的战斗中，星海同盟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尝试成为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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