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子家就剩下杜廷芬这么一个闺女,她是个有主意的,不忍心父亲这一支断了香火,更舍不得离开生养她的家,便铁了心不外嫁,要招个女婿上门。这消息放出去,媒婆揣摩着她的心思,没多久就领来了山对面的胡大勇。
胡大勇是抗美援朝退下来的老兵,人长得高大挺拔,像山崖边的一棵青冈树,浑身是使不完的力气。可他在战场上当的是炮兵,耳朵被震天的炮火伤着了,听话总隔着一层,声音小了、远了,便只剩下嗡嗡一片。因为这,村里人背地里都叫他“胡聋子”。
媒婆巧舌如簧:“廷芬姑娘,你别看大勇耳朵不大灵光,可人实在,是国家认可的伤残军人,每月都有津贴,吃穿不愁!你招他进门,顶得上两头壮劳力!”
廷芬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默高大的男人,见他眼神清正,手脚粗大,是个能干活的,心里便先有了几分愿意。她扯开嗓门,大大方方地问:“胡大哥,我家的情况你也晓得,我是要留在家里的。你……愿不愿意过来?”
胡大勇看着这个脸庞红润、眼神明亮的姑娘,也生了欢喜,他听不清全部,但抓住了关键,便也提高嗓门,认真地回了一句:“哎!我愿意!我有力气,能干活!不会让你吃苦!”
就这样,胡大勇入了赘,成了廷芬的上门女婿。这桩婚事,廷芬是满意的。丈夫虽然比自己大七岁,但老实可靠,更重要的是,没有公婆在上头管着,她自个儿就能当了全家的家。第一个孩子落地,是个女儿,廷芬心里还有些忐忑,抱着孩子对正在劈柴的胡大勇喊:“是个女娃子!”
胡大勇停下斧头,擦把汗,凑近了看看襁褓里红扑扑的小脸,咧开嘴笑,声音洪亮:“女娃好!女娃是爹的小棉袄!以后我护着你们娘俩!” 他这话没有半分勉强,廷芬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地。
后来,廷芬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人丁兴旺起来,院子里整天都是孩子的嬉闹声和胡大勇洪亮的应答声。他虽然听不清,眼睛却亮,孩子们做个小动作他都瞧得见,管教起来自有威严。
克伦有时候串门去廷芬家,看着几个孩子在嬉闹,胡大舅正抡着斧头劈柴,那柴火劈得又匀又顺。克伦不由得笑着对廷芬说:“大妹,瞧瞧你家这光景,娃娃闹,男人勤,真是越来越兴旺了啊!”
廷芬用围裙擦擦手,脸上是藏不住的满足和得意,笑声像摇响的银铃:“二娘,全靠我们大勇肯干!别看他听不清,心里亮堂着呢!这个家,我守着,他撑着,心里踏实!”
她这话说得响亮,一旁的胡大勇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停下活儿,转过身,看着妻子和二伯娘笑呵呵的样子,虽不明白具体缘由,却也跟着憨厚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大叔子家的儿子廷远也长大了,经过媒人说和,也找了个高高大大的媳妇,生了两个女儿,但因为这些年亏空的厉害,孩子才几岁,他就丢下母女三个去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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