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面上,各种船只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林承志站在“北斗星号”的舷梯旁,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景象。
左侧,是外滩那一排排高大坚固的西式建筑。
这些建筑整齐划一,街道干净,灯柱林立。
早起的外国侨民穿着笔挺的西装长裙,牵着狗散步。
印度巡捕裹着厚重的头巾,在街角懒散地站着岗。
右侧,仅隔一条狭窄的街道,景象便陡然一变。
低矮破旧的中式房屋拥挤在一起,黑色的瓦顶层层叠叠,许多房屋的墙壁斑驳发黑。
狭窄的巷子里污水横流,早起倒马桶的妇人、挑着担子的小贩、蜷缩在角落的乞丐……
这时,麦克船长和安德烈亚斯走了过来。
“林先生,按照您的吩咐,船队不会在此久留。”麦克低声道。
“‘南十字星号’和‘天狼星号’将在完成必要补给后,于明日移往您指定的吴淞口私人码头。
‘北斗星号’和拖带的‘坎特伯雷号’暂时泊在这里,处理海关和英国领事馆方面的手续。”
林承志点点头:“辛苦了,麦克船长。安德烈亚斯,圣殿骑士团在上海的联络点安排好了吗?”
“已经联系上了。”安德烈亚斯用德语低声回答。
“他们在公共租界有一处安全的宅邸,可以作为临时指挥所和情报中转站。
另外,共济会东方支部在上海的负责人,也希望尽快与您会面。”
“安排在今天下午。”林承志道,“现在,我们先去礼查饭店。”
礼查饭店,上海最早、最豪华的西式饭店之一,坐落在外白渡桥北侧,直面黄浦江。
那里是各国外交官、大商贾和清朝洋务派官员经常出入的场所。
一辆黑色的封闭式马车已经等候在码头入口处。
这是林福提前安排的,拉车的是两匹高大的阿拉伯马,车夫是个精悍的年轻人。
林承志、安德烈亚斯和陈大勇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嘈杂的码头区,转入外滩的街道。
街道上,人力车夫拉着穿西装的外国人或穿长袍的中国商人飞奔。
四轮马车载着盛装的淑女缓缓驶过。
卖报的小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吆喝着。
擦鞋童蹲在路边,眼巴巴地望着过往的行人。
街边的商店橱窗里,陈列着英国的毛呢、法国的香水、瑞士的钟表、美国的缝纫机。
与之相邻的,是卖着廉价洋货的杂货铺。
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蹲在街角、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有残疾人,空洞的眼神望着这繁华的街道,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瘦得皮包骨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伸着脏兮兮的手,向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低声乞讨。
马车经过时,小女孩抬起空洞的眼睛,望向车窗内的林承志。
那一瞬间,林承志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了远在美国的林天佑,同样是孩子,一个在金羊庄园的摇篮里被精心呵护,一个却在上海的街头乞讨为生。
“停车。”林承志突然道。
车夫勒住马。
陈大勇警惕地看向窗外:“先生?”
林承志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皮质钱包,抽出几张面额不大的银元券,拿出几块用油纸包好的、从船上带下来的压缩饼干。
他打开车窗,对着那个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女孩愣了一下,怯生生地走过来。
林承志将银元券和饼干递出去,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拿着,买点吃的。”
小女孩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看了看那些钱和食物,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您是大善人!菩萨保佑您!”
林承志喉头一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车夫继续前进。
马车重新启动。
车厢内一片沉默。
安德烈亚斯看着窗外,缓缓道:“我在那不勒斯、在伊斯坦布尔也见过贫困,但这里的……似乎更加触目惊心。
巨大的贫富差距,加上外来的压迫。”
陈大勇红着眼眶,低声道:“先生,俺小时候……也差点成了那样的乞儿。
是俺爹娘拼死把俺送上了去南洋的船……”
林承志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脑海中,那个小女孩空洞的眼神与黄浦江上英国军舰的炮口交替闪现。
个人慈善,杯水车薪。
唯有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才能改变千千万万这样的孩子的命运。
马车驶过外白渡桥,那座钢铁结构的、代表着现代工程技术的桥梁。
桥下,苏州河浑浊的河水汇入黄浦江。
桥的另一端,礼查饭店带有维多利亚风格拱廊和塔楼的四层建筑赫然在目。
饭店门口,穿着红色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的印度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
林承志下了车,抬头望着这座在当时上海堪称地标的建筑。
花岗岩外墙,高大的拱形窗户,飘扬在屋顶的各国旗帜。
进出的宾客中,洋人占了大多数,也有不少穿着体面的华人,多是买办、官员或与洋行关系密切的商人。
“少爷,您的房间已经预定好了,在三楼临江的套房。”
林福出现在饭店门口。
“按照您的吩咐,要了三个相连的房间,您一间,安德烈亚斯先生一间,陈大勇和另外两个护卫住一间套房。”
“很好。”林承志点点头,迈步走进饭店。
大堂里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即使是在白天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墙壁上挂着油画,角落摆放着钢琴。
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银质托盘穿梭其间。
“少爷,这边请。”林福引导着他们走向楼梯。
一行人随着林福上了三楼。
套房果然临江,视野极佳。
推开窗户,黄浦江的景色尽收眼底。
江面上船只往来,对岸浦东还是一片农田和散落的村落。
“福伯,码头那边货物转运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林承志脱下大衣,递给陈大勇,在沙发上坐下。
“少爷放心,老奴都安排妥当了。”林福恭敬地站在一旁。
“咱们林家在上海经营多年,虽然老爷主要在苏州,但在码头、货栈都有可靠的关系。
那批‘特殊货物’分批转运,走的是咱们自家的驳船和车马行,直接运到老奴提前在闸北和华界交界处购置的几处仓库。
那里鱼龙混杂,反而安全。
仓库内外都有咱们的人守着,都是老家的族人和信得过的伙计。”
“英国船‘坎特伯雷号’那边呢?”
“按照您的吩咐,菲利普斯船长和大部分船员暂时安置在码头附近的货栈里,有咱们的人‘照应’。
少部分愿意留在船上看守的,也由咱们的人‘陪同’。
英国领事馆那边已经递了消息,他们应该今天会派人来调查处理。”
林承志点点头,林福办事果然老道周全。
“少爷,老爷和夫人那边……”林福迟疑了一下。
“他们已经知道您到上海了,从苏州派了快马送信,说明日就能赶到。
老爷信里……很是激动。”
想到父母,林承志心中泛起温暖,也有一丝忐忑。
几年未见,自己变化如此之大,又有了艾丽丝和天佑……该如何向二老解释?
“知道了。等父亲母亲到了,我亲自去接。”林承志道。
“另外,福伯,你以我的名义,准备三份拜帖。
一份送给轮船招商局的盛宣怀盛大人,一份送给江海关道,还有一份……送给英国驻上海领事馆。
措辞要恭敬,但不必过于谦卑。
就说海外归侨林承志,仰慕诸位大人,特来拜会。”
“盛大人?”林福眼睛一亮。
“少爷是要走盛大人的门路?他在李中堂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
“正是。”林承志目光深邃。
“我们要见李中堂,盛宣怀是第一块敲门砖。”
林福领命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林承志、安德烈亚斯和陈大勇。
“安德烈亚斯,下午与共济会东方支部的会面,你陪我同去。”林承志道。
“陈大勇,你带人守在饭店周围,留意可疑人物。”
“是!”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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