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市郊外的工业区，“北美精密机械研究公司”那栋不起眼的红砖建筑地下，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安静。
经过特别加固和隔音处理的地下会议室里，气氛热烈。
长方形会议桌旁，围坐着林承志、海因里希·克劳泽、詹姆斯·麦卡伦。
还有另外两名新加入的专家：
一位是来自瑞典的造船工程师埃里克·约翰森。
他在船舶流体力学和潜艇设计方面有独到见解。
另一位是德国电气工程师弗里茨·沃尔特，专攻蓄电池和电动机技术。
桌面上摊开着大量图纸、计算草稿和模型照片。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绘制在帆布上的“鲨鱼级”潜艇初步设计总图。
潜艇被描绘成一个修长流畅的水滴状轮廓，与这个时代主流的、更像水面船只的潜艇设计截然不同。
林承志今天穿着简单的工装，袖子卷起，手上还沾着一点铅笔石墨的痕迹。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与专家们进行密集的技术讨论。
此刻，他正指着总图上的几个关键部位，进行总结性发言。
“……所以，我们的设计核心思想很明确：
第一，隐蔽性至上。
这意味着优化线型，减少水下阻力，尽可能降低噪音。
约翰森先生提出的‘水滴形’轮廓理论，虽然激进，但流体力学计算支持它在水下拥有更好的机动性和静音潜力。”
林承志看向表情严肃的瑞典工程师。
约翰森点点头，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补充道：“是的，林先生。传统潜艇像一艘能潜水的船，而我们的‘鲨鱼’，应该像一条真正的鱼。
我已经根据水池模型试验数据，进一步优化了指挥塔围壳和艇体衔接处的曲线，预计能再减少8%的水下阻力。”
“第二，攻击的突然性和致命性。”林承志的手指移到艇首位置。
“这里，我们计划布置四具450毫米鱼雷发射管，呈‘品’字形排列，左右各两具，上下错开。
麦卡伦先生，鱼雷装填和发射系统的可靠性是关键。”
前海军工程师麦卡伦站起身，拿起一个精致的黄铜模型，模型展示了潜艇内部鱼雷舱的布局。
“采用前装式设计，鱼雷通过导轨滑入发射管。
我们改进了闭锁装置和压缩空气发射系统，力求在三十秒内完成单枚鱼雷的再装填。
沃尔特先生提供的改进型铅酸电池组，能保证电力驱动的装填机稳定工作。”
留着整齐胡须、戴着厚眼镜的沃尔特推了推镜框，声音有些紧张：
“是的，我们优化了电池极板材料和电解液配方，能量密度提升了15%，循环寿命也有所改善。
配合新的通风和冷却系统，氢气积累和过热风险大大降低。
但我们仍在尝试林先生提到的‘碱性蓄电池’方向，那可能需要更长时间。”
“很好，持续研究。”林承志鼓励道，指向图纸中段。
“第三，生存能力。双壳体结构，耐压壳采用克劳泽先生团队新冶炼的镍铬合金钢，计算抗压深度达到60米，远超当前任何潜艇。
外壳与耐压壳之间，设置主压载水舱、燃油舱和部分设备，既增加储备浮力，也提供一层缓冲。”
克劳泽抚摸着下巴，沉稳地说道：“材料测试很顺利，但加工工艺是挑战。
大型耐压壳体的卷板和焊接需要特制设备，我们已经从德国订购了相关机床，但交货和安装需要时间。”
“时间我们争取，但质量绝不能妥协。”林承志强调道。
“第四，指挥和感知。除了传统的潜望镜，我们还要探索沃尔特先生根据我提供的思路，正在研究的‘水下听音装置’原型。”
沃尔特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的，林先生说的‘被动声呐’原理非常有趣。
我们尝试用多个压电晶体阵列接收水声信号，通过放大器连接到耳机。
已经能在试验水槽中分辨出不同频率和方向的螺旋桨噪音。
虽然距离和精度还远远不够，但这绝对是一个革命性的方向！”
林承志满意地点头。
声呐技术在这个时代还处于婴儿期，只要方向正确，投入足够资源，迟早能取得突破。
潜艇配合早期声呐，将真正成为水下的幽灵杀手。
“先生们，”林承志环视众人，语气郑重。
“‘鲨鱼级’不仅仅是一艘船，它是一种全新的海战理念的载体。
它代表的是隐蔽、突袭、以弱胜强。
未来，在辽阔的海洋上，这种理念可能会改变大国海军的游戏规则。
我们的工作，意义重大。”
在场的专家们中很多人正是因为厌倦了传统机构的保守和短视。
才被林承志“不受限制的研究环境和远大愿景”所吸引。
“那么，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克劳泽问道。
“立即开始建造一艘三分之一比例的验证艇。”林承志果断决定。
“不追求完整的武备和航程，只验证最关键的技术：
水滴线型的实际水动力性能、新型耐压壳体的强度、改进电池组的水下续航、以及最基本的潜浮和机动操控。
建造地点……”林承志略微沉吟。
“放在西海岸，旧金山湾附近，找一个绝对隐蔽的船坞。
由麦卡伦先生总负责，约翰森和沃尔特先生协助。
克劳泽先生继续留在罗切斯特，负责后续全尺寸潜艇的材料准备和关键部件预研。”
“资金和设备？”麦卡伦问出实际问题。
“资金不是问题。设备清单你们提，奥托会全力协调采购，走合法但隐蔽的渠道。
人员方面，从阿拉斯加调回一批最可靠的工程师和技工，核心岗位必须是我们自己人。”
林承志回答得干净利落。
“验证艇的建造周期，我希望控制在六个月内。有没有问题？”
专家们快速交换眼神，纷纷摇头。
六个月很紧，但并非不可能，尤其是资金和资源充足的情况下。
“好，那就这么定了。”林承志拍板道。
“具体分工和日程，你们会后细化，报给我批准。
记住，保密高于一切。
参与这个项目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签署最严格的保密协议，并接受背景核查。”
会议接近尾声，专家们开始收拾图纸和资料，热烈地讨论着技术细节离开。
林承志留下了克劳泽和麦卡伦。
“还有两件事。”林承志压低声音。
“第一，验证艇的建造，要提防工业间谍。
圣殿骑士团会提供外围安保，但内部的技术管控，你们要亲自抓。
图纸分拆管理，关键工艺工序隔离。”
两人神色凝重地点头。
“第二，”林承志的目光变得深远。
“在验证艇设计时，预留出未来改装升级的空间。
比如，指挥塔后方甲板区域，结构要加强，考虑未来可能加装……通气管装置，或者小型防空武器。我们要看得远一点。”
克劳泽和麦卡伦虽然不太明白“通气管”具体指什么，但对林承志的前瞻性已经习以为常，默默记下要求。
交代完毕，林承志离开地下室，回到地面实验室区域。
他需要在这里再停留一天，处理一些其他研发项目的进度审查。
林承志刚刚走进自己的临时办公室，李福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先生，安德烈亚斯从旧金山发来加密急电。”李福递上一张译电纸。
林承志接过，快速阅读。
电报内容让他眉头一皱：“杜兰德审查加速。
据悉，其已获得苏菲与您在游艇会面时，船舱服务员的侧面证词，称听到部分谈话涉及‘理念’、‘选择’等敏感词汇。
杜兰德据此加大了对苏菲的压力，原定一周后的二次谈话提前至明日下午。
苏菲目前状态稳定，但风险升高。
另，监测到不明无线电信号在苏菲住所及‘海湾旅店’附近频繁出现，信号特征与已知光明会通讯模式部分吻合。
是否采取干预措施？请指示。
——A.V.h.”
审查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居然能收买游艇上的服务员！
虽然当时谈话在甲板，服务员未必能听清全部，但“理念”、“选择”这些词汇，足以让杜兰德产生丰富的联想，对苏菲的怀疑必然加深。
而不明的无线电信号，说明光明会可能动用了更高级别的监控手段，甚至可能不止杜兰德一人在旧金山活动。
苏菲面临的危险，陡然升级。
林承志沉吟片刻，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工厂林立的景象。
“回电安德烈亚斯。”林承志转身，语速很快。
“一，启动‘烟雾’预案：立即安排我们的人，冒充嫉妒的同行或无聊的讹诈者。
向杜兰德‘匿名举报’，声称看到苏菲与某位本地商人秘密会面。
并提供模糊但看似真实的细节，干扰杜兰德的判断方向。
二，加强电子监听，尝试破译或至少记录不明无线电信号的内容和规律。
三，通知苏菲，明日谈话坚持既定策略，增加‘疲惫和轻微不满’的情绪表现。
对任务风险的后怕，对组织审查过严的微词，符合一个‘自认有功却受怀疑’的间谍心理。
四，做好紧急撤离准备，但除非我下令或她发出求救信号，否则按兵不动。”
“是！”李福快速记录，转身去发报。
林承志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潜艇的蓝图刚刚展开，技术突破近在眼前，暗战前线的危机却骤然加剧。
苏菲这颗棋子，现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如果她暴露或崩溃，不仅会失去一个宝贵的情报源，还可能让光明会警觉，甚至反过来设局对付自己。
林承志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简单的世界地图。
他的目光从纽约移到旧金山，再越过太平洋，落在东亚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坚持住，苏菲。”林承志对着地图上的旧金山位置，低声自语。
“你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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