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旧金山湾。
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海天交接处只透出一线鱼肚白。
“海鸥号”游艇静静地停泊在海湾深处一处僻静的水域，引擎已经关闭，只有船体随着轻微的波浪缓缓起伏。
顶层甲板的遮阳篷下，林承志和苏菲·陈相对而坐。
桌上放着热咖啡和简单的早餐，两人都无心享用。
海风吹拂，带着清晨的寒意和浓重的湿气，苏菲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这是两人在密室摊牌后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也是制定具体合作计划的开始。
选择在清晨的游艇上，既保证了绝对的私密性，也能最大限度地避开岸上可能存在的眼线，无论是光明会的，还是其他势力的。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你的处境和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林承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已经列好了提纲。
“杜兰德的审查会持续多久？一般流程是怎样的？”
苏菲端起咖啡杯，手指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声音已经稳定下来。
“通常一至两周。他会从几个方面入手：
第一，核对我的任务报告与实际情况的吻合度，包括时间、地点、接触人物、获取信息的细节。
第二，通过本地线人调查我近期的行踪和社交，确认是否有‘异常’。
第三，与我进行多次‘非正式’谈话，观察我的微表情、语言逻辑和情绪反应，评估忠诚度是否动摇。
第四，可能还会安排一些小的‘测试’，比如临时交办任务，观察执行效率和态度。”
“你的任务报告准备怎么交？”林承志问。
“我已经起草了初稿。”苏菲从风衣内袋取出一页折叠的纸，递给林承志。
“主要内容是：成功潜入金羊庄园书房，发现并复制了‘中华石油绝密战略文件’，文件内容显示几个‘特级潜力区’。
但我在报告中会强调，保险柜的安保级别极高，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打开，过程惊险，以此解释为什么耗时比预想略长。
同时，我会提及在庄园外围观察到严密安保，推测林承志对这份文件极为重视，从而间接证明文件的价值。”
林承志快速浏览报告草稿，点了点头。
“可以。但需要加入一个细节，你在撤离时，似乎隐约触发了某种隐蔽的机关。
不确定是否被察觉，但为安全起见建议组织暂时不要对文件中涉及的区域采取大规模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苏菲眼睛一亮：“这样既解释了可能的后续风险，也为将来如果他们真的在‘诱饵’区域投入重金却收获寥寥时，提供了一点开脱的理由，毕竟我‘提醒’过了。”
“正是如此。”林承志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的专业素养和应变能力确实出色，一旦转换阵营，立刻就能进入状态。
“接下来是你的行踪。我们之间的几次接触，包括昨天的‘邀请’，杜兰德一定会重点调查。”
“我已经想好了说辞。”苏菲冷静地分析。
“第一次俱乐部‘偶遇’，可以解释为职业记者的主动接近，试图获取采访素材。
第二次海湾游艇之游，是你主动邀请，我无法拒绝，但谈话内容可以描述为泛泛的文化和商业讨论，我借此机会观察你的性格和理念。
至于昨天……我会说，你派人送来一张含义模糊的卡片，我出于好奇和职业敏感赴约。
但见面后发现你似乎想‘招揽’或‘试探’我，我保持警惕并婉拒，随后离开。
这样可以塑造一个‘警惕、专业、未被收买’的形象。”
“很好。”林承志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但杜兰德很可能会向旧金山本地的情报贩子核实。
我会让安德烈亚斯安排，确保那些贩子收到的‘消息’，与你的说辞基本吻合，但细节上略有出入，这样更真实。
比如，他们可能会听说‘林承志似乎对那个女记者有兴趣，但好像碰了钉子’之类的传闻。”
苏菲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这种细节上的支持，能极大增加她通过审查的可信度。
“最重要的，是你的情绪和心理状态。”
林承志放下笔，直视苏菲。
“杜兰德是心理评估专家。
你刚刚经历母亲真相的冲击，内心必然有巨大波动。
如何掩饰这种波动，甚至利用它？”
苏菲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
“我会告诉他，最近确实有些心神不宁。
原因……可以归咎于长期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以及对这次任务风险的后怕。
毕竟，潜入金羊庄园确实很危险。
我还可以透露一点点……对林承志这个人的‘复杂观感’，承认他确实有过人之处，谈话中展现的理念甚至有些‘吸引人’。
但这更让我警惕，因为优秀的对手往往更危险。
这样既解释了情绪波动，又显得真实，还能体现我对组织的忠诚，即使目标有魅力，我依然保持距离和警惕。”
林承志不得不再次佩服苏菲的专业。
她几乎在瞬间就构建出了一个逻辑自洽、情感真实、符合“忠诚间谍”身份的心理防御体系。
“完美的应对。”林承志肯定道。
“接下来，谈谈你为我工作的具体内容和方式。”
苏菲坐直了身体，神情更加专注。
“第一，情报传递。”林承志竖起一根手指。
“你需要定期向我提供光明会针对我的动向、计划，以及你所能接触到的、关于光明会组织结构、核心成员、资金来源、全球布局等一切信息。
传递方式必须绝对安全。我们之间不使用任何书面或电报联系。
所有情报，通过‘死信箱’传递。”
林承志详细解释了“死信箱”的运作方式：在旧金山市区预先选定的几个安全、看似普通的地点，设置不易察觉的藏匿点。
苏菲将情报用密写药水写在普通信纸或报纸上，放入特制的防水容器，在约定时间放入。
林承志的人会在约定时间后取走。
同样，林承志的指令和需要苏菲传递给光明会的“情报”，也会通过这种方式传递。
“第二，你需要定期从我们这里获取一些‘半真半假’或‘过时但有用’的情报，传递给光明会，以维持你的价值和信任。”林承志继续说道。
“这些情报会由我亲自筛选和加工，既要让他们觉得有价值，又不能损害我们的核心利益，最好还能起到误导作用。
比如，关于我未来一两个月的行程安排、‘中华石油’某些非核心项目的进展、阿拉斯加矿业遇到的‘小麻烦’等等。”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承志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在任何情况下，你必须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感觉到危险，或者发现杜兰德或其他光明会成员对你有实质性的怀疑，立刻启动紧急预案。”
林承志递给苏菲一张小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数字和一个简单的手绘符号。
“看到这个符号，或者报出这组数字，在旧金山任何一家挂着‘太平洋航运’代理招牌的地方，说出暗语‘北方的信天翁需要避风港’。
就会有人安排你立刻转移到安全地点，最迟二十四小时内离开美国。”
苏菲接过卡片，手指微微颤抖。
这不仅是一个逃生方案，更是一个承诺，林承志承诺会庇护她。
这让她冰冷决绝的内心，注入了一丝暖流和……沉重的责任感。
“谢谢。”她轻声说道，将卡片小心地贴身收好。
“不用谢，这是盟友应得的。”林承志摆摆手。
“最后，关于你母亲的真相调查。
圣殿骑士团已经开始行动，但这需要时间。
一有实质性进展，我会立刻通知你。
同时，我也会动用我的商业和情报网络，在欧洲寻找当年的知情人。”
苏菲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但她强行忍住了。“我明白。这急不来。”
太阳已经升起了些许，晨雾开始散去，海湾的景色逐渐清晰。
“今天就这样。”林承志合上笔记本。
“你回去后，按计划应对杜兰德。
第一次情报传递的时间、地点和暗号，会通过第一个‘死信箱’通知你。
记住，苏菲，你现在走在刀锋上。
但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都有必须战胜的敌人，和必须守护的东西。”
苏菲深吸一口带着咸味的清凉空气，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母亲失望。”
两人没有再说话。
林承志示意李福启动游艇，缓缓驶向岸边预定的下船点。
游艇靠岸，苏菲独自走下舷梯，没有回头，很快汇入码头清晨稀疏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林承志站在甲板上，目送她离开，对身边的李福低声道：“通知安德烈亚斯，启动‘织网者’计划第一阶段。
对苏菲·陈提供外围保护性监控，确保她与杜兰德的接触在我们的视线内，但绝不能暴露。
同时，开始布置第一批‘死信箱’。”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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