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澈儿,瞧瞧你这脸色,巡夜这般辛苦,怎地还有人不知体恤!”
王澈连忙上前一步,挡在程恬身前,恭敬道:“阿娘,我这是刚回来,才与娘子说几句话罢了,你刚刚说金吾卫出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周大娘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以为朱雀大街上出的事,真能瞒得住谁?外头早就传遍了!”
王澈与程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昨夜的事本不光彩,有县衙经手处理,金吾卫内部定然不会声张,怎会一大清早就传得连母亲都知晓了?
这背后,必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见夫妻俩都沉默不语,周大娘眉头一竖:“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你们小两口的清静了?”
“没有,阿娘一早过来,可用过早饭了?”王澈压下心中的烦躁,欲上前搀扶。
周大娘就着他的手,这才肯坐下。
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程恬,说道:“我要是再不来,这个家怕是被人搬空了,我还蒙在鼓里呢!”
程恬垂下眼帘,心中了然。
恐怕是买地的事,终究是传到了婆母耳中。
周大娘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小院,尤其是角落里那几株长势喜人的花草,越发不快。
这般闲情逸致,侍弄那些花草,哪像是踏实过日子的样子。
周大娘终于开始兴师问罪:“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澈儿,我听说你们在城外置办了十亩水田,真有此事?”
王澈心头一紧,与程恬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本想过些时日,再寻机告知母亲,未料到她竟提前知晓了。
“确有此事,阿娘。”王澈只能承认。
“好啊,真是好大的手笔。”周大娘猛地一拍桌,震得桌上茶盏哐当作响,“十亩上好的水浇田,那得多少钱,澈儿,你每月那点俸禄,还要还债,哪来的这许多钱,莫非又去外面借了一大笔债?!”
她可是打听过了,一亩地就要几十贯钱,十亩地就要花费几百贯,这么多钱,假如都是借债,这辈子也还不清啊!
自己平时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儿媳妇却一出手就花了几百贯钱,周大娘一想到这儿,就心痛得要死。
她抬手指着程恬,激动道:“我儿每月那点俸禄,大半都交给你,你倒好,不想着赶紧把欠债还清,不想着补贴家里,反倒都拿去大手大脚地花了。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婆婆,有没有你日夜操劳的郎君?!”
“阿娘,并非如此,买地的钱,是娘子她……”王澈急忙解释。
“是她的嫁妆,对不对?”周大娘厉声打断。
她其实当然清楚,凭自己儿子的俸禄,一年也攒不下几贯钱,买地的钱不可能是他的,但不妨碍她借此发难。
她看向程恬的目光充满了鄙夷,愤怒道:“我就知道,程恬,你嫁入我王家一年有余,日日喊穷,用度节俭,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你这个侯府千金的嫁妆,明明丰厚得很呐,却藏着掖着,眼睁睁看着我儿辛苦还债,看着这个家紧巴巴地过日子,你安的什么心?!”
程恬脸色微微发白,却依旧挺直脊背,迎着她的目光,回答道:“儿媳的嫁妆微薄,此次购田,亦是倾尽所有,只为家中能添一份恒产,日后有所依凭。”
周大娘根本不信,嗤笑道:“倾尽所有,说得好听,你别想用这种话哄我,你若真有心为这个家,早该把钱都拿出来,替澈儿还清债务,何必等到今日偷偷摸摸去买地?我看你就是自私自利,只想着攥紧自己的私房钱,根本没把我儿、没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这一连串的话,句句诛心。
松萝和兰果在门外听得气红了脸。
王澈为了娶亲买房欠的债,侯府早就在暗地里帮衬着还掉了。
站在长平侯的角度,一来是不想有一个欠债的女婿,二来是不愿意为了这点钱影响到侯府稳定,所以才主动帮了忙。
不然上次回门时,程恬也不会被那般轻视。
只是这件事,她怕损了王澈的自尊,所以瞒着,而王澈知道之后,也无颜说起,二人就这么默契地略去不提了。
周大娘不知此事,竟然以此来指责程恬。
听到这里,两个丫鬟不禁要为主子叫屈了。
当初是王家厚着脸皮求到长平侯府,愿意掏钱弥补门楣差距,是他们千方百计求着程恬下嫁的!
如今娶回家了,却又后悔这些花费了?
王澈再也听不下去。
他再次站到程恬面前,挡住了咄咄逼人的母亲,将妻子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他反驳道:“阿娘,您这话从何说起,买地的钱,是恬儿自己的嫁妆体己,她如何用,是她的自由。何况置办田产,也是为了这个家长远打算,怎么就叫眼里没家了?”
周大娘反问道:“澈儿,我原当你是个老实孩子,如今也学会跟你媳妇合起伙来瞒着为娘了,买田置地这么大的事,你竟瞒得死死的,眼里到底可还有我?”
“还说嫁妆,她嫁过来时带了几个箱子,当我没数过看过?侯府庶出的女儿,能有多少体己,如今还不是拿着我儿子的血汗钱,充自己的脸面。你说,那地契上写的谁的名,是我儿的,还是你程恬自个儿的?!”
程恬刚要开口,王澈却抢先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道:“写谁的名字都一样!恬儿她肯拿出嫁妆置办,也是她顾念这个家。没有娘子持家有道,精打细算,我王澈哪有今日安稳日子过?更何况,当初为娶亲欠下的债,大半也是侯府在背后默默还清了!”
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母亲说过话,周大娘被吼得一怔,随即委屈和怒火同时涌上她的心头。
她指着王澈,手指发抖,眼圈瞬间红了:“你……你为了她,竟敢吼我?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有钱给你媳妇买地修院子,却不想想你那弟弟还没说亲,不想想你娘我在老宅过得是什么清苦日子。
“好哇,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们只顾自己在这儿逍遥快活,如今还合起伙来欺侮我这个老婆子,你这个不孝子,真是被这狐媚子灌了迷魂汤了!”
她眼见自己占不到绝对上风,话锋猛地一转,使出了杀手锏。
“好,就算钱是她的,田也是买给家里的,那她嫁入我们王家一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王家娶她回来,是要她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这不下蛋的母鸡,占着正妻的位置,是想让我们王家绝后吗?!”
周大娘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她今日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我看,就得赶紧给你纳一房妾室,找个好生养的,早日为我们王家开枝散叶,这事,由不得你不同意!”
“阿娘!”王澈又气又急,“我王澈此生绝不纳妾,您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的心里,唯有恬儿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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