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看守所,收押大厅。
这里的空气又湿又冷,不管外面是大晴天还是下暴雨,这儿永远飘着一股陈年霉斑和84消毒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侯亮平坐在条凳上,那条打了石膏的伤腿直挺挺地伸着,没处安放。
“鞋带,抽了。”
负责登记的管教头都没抬,圆珠笔在表格上敲出“哒哒”的脆响。
侯亮平没动。他盯着墙上那块掉漆的标语牌,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说话听不见?”管教把笔往桌上一扔,那种看惯了各色人等的麻木脸上,挤不出一点对这位“前局长”的尊重,“这是规矩。怕你想不开,拿鞋带把自己勒死。”
旁边两个协警走上来,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自己来……”侯亮平想挣扎,声音却哑得像吞了把沙子。
没人理他。
协警动作熟练且粗鲁,几下就扯掉了他皮鞋上的带子。紧接着是腰带。
这条爱马仕皮带是他去年生日钟小艾送的。
“咔哒”一声金属扣响,皮带被猛地抽走,裤腰瞬间松垮下来。
“还有拉链。”管教指了指他的裤裆,“金属的,不行,得剪掉。”
侯亮平猛地抬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们不能……我是被冤枉的!我是侯亮平!”
“进了这扇门,你就是1074号。”
剪刀冰冷的触感贴着大腿内侧划过。
呲啦。
昂贵的西裤被豁开一道口子。
侯亮平感觉一股凉意顺着尾椎骨窜上头顶。没了皮带,裤子还要用手提着,那条原本体面的西裤现在像块破布一样挂在身上。
他蜷缩在椅子上,昨天还在山水庄园草坪上那个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英雄”,此刻只剩下一具被剥得精光的躯壳。
……
省公安厅。
落地窗外的雨还在下,把京州城洗得灰蒙蒙的。
祁同伟站在窗前,手里那杯茶已经凉了。他没喝,只是看着玻璃上滑落的水珠。
赵东来站在办公桌旁边,手里捏着一份名单,没敢坐。
“厅长,反贪局那边季昌明住院了。说是高血压,其实谁都明白,他是躲清静。”赵东来往前探了探身子,“现在那边群龙无首,陆亦可那帮人还在到处蹦跶,想给侯亮平翻案。”
祁同伟转过身,把茶杯轻轻搁在桌上。
“东来,用词要准确。”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反贪局是检察院的内设机构,我们公安不能插手。那是越权,懂吗?”
赵东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懂,懂。”
“但是。”祁同伟手指在桌面上那份《关于配合调查大风厂洗钱案的函》上点了两下,“大风厂那个案子,涉及到侯亮平。作为嫌疑人,他在单位有没有同伙?有没有利用职权违规操作?这些,经侦总队有权查,也有义务查。”
赵东来眼睛亮了。
“通知网安和经侦,进驻反贪局技术科。把所有卷宗、通讯记录、资金往来,过一遍筛子。”祁同伟坐回椅子里,拿起一份报纸,“特别是那个陆亦可,还有侯亮平从北京带来的那个跟班。只要有一笔账对不上,就请去喝茶。”
“明白。”赵东来把名单塞进包里,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厅长,钟家那边……要是北京来人问责?”
祁同伟抖开报纸,头都没抬。
“北京?”
他轻笑了一声。
“北京太远了,听不到这里的雨声。”
……
北京,某高档公寓。
客厅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沉闷的走针声。
钟小艾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条刚发过来的简讯——《关于侯亮平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通报》。
她没有摔杯子,也没有歇斯底里。
她只是觉得累。
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感,让她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又是这样。”
钟小艾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乖。”
坐在对面的戴眼镜男人放下手里的书,皱了皱眉:“小艾,这次闹得有点大。听说他是被人抓了现行?带着窃听器去翻墙?”
“除了他还能有谁。”钟小艾闭上眼,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总觉得自己是那孙悟空,手里拿着金箍棒就能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不想想,这天是那么好捅的吗?”
男人叹了口气:“爸刚才打电话来了。”
钟小艾动作一顿,睁开眼:“老爷子说什么?”
“老爷子说,钟家的脸面不是让他这么糟践的。”男人语气严肃,“如果不处理好,这把火会烧到上面去。那个祁同伟这次做得滴水不漏,所有的程序都合法合规,连窃听器都有购买视频。这就是个死局。”
钟小艾冷笑了一声。
“祁同伟长本事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繁华的北京夜景。
“以前侯亮平闯祸,也就是得罪几个人,我去打个招呼,人家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也就过去了。这次不一样。”
钟小艾转过身,脸上没有那种护犊子的愤怒,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这次他是被人当猴耍了,还觉得自己是在演大闹天宫。”
她走到卧室门口,拉出一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男人愣了一下:“你要去京州?”
“我不去行吗?”钟小艾穿上风衣,一边扣扣子一边说,“我不去,他能死在那儿。我去不是为了救他,是为了让这事儿体面点收场。钟家丢不起这个人。”
她推着箱子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决绝。
“给祁同伟带个话。我不想听他讲什么程序正义,那套东西留着骗鬼去。我到了京州,要立刻见沙瑞金。”
……
京州看守所,107监室。
这是一间二十平米的大通铺,挤了十六个大老爷们。汗味、脚臭味,还有厕所没冲干净的骚味,在不通风的空间里发酵。
侯亮平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身上那套名牌西装早换成了带有黄色条纹的号服。那是库存货,领口泛黄,还带着上一任主人的油渍。
“喂,新来的。”
铺位中间,一个光膀子的壮汉盘着腿,手里玩着个塑料打火机,“懂不懂规矩?”
侯亮平低着头,不想理这群人。
他脑子里还在复盘昨晚的事。录音是假的?剧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就是个局,一个把他当傻子耍的局。
“问你话呢!”
一只拖鞋飞过来,精准地砸在他打了石膏的伤腿上。
“啊!”侯亮平疼得叫出声,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是……我是反贪局局长!我是侯亮平!你们敢打我?”他疼得冷汗直流,抬头吼道。
监室里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哄堂大笑。
“局长?哈哈哈哈!”那壮汉笑得直拍大腿,“上个月还有个说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呢!怎么着,反贪局长也来这儿体验生活?”
“我真是局长!是被陷害的!祁同伟才是坏人!”侯亮平吼得声嘶力竭,脸涨成了猪肝色。
壮汉从铺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昔日的“精英”。
“我不管你是局长还是玉皇大帝。进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虫你得趴着。”
壮汉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侯亮平的脸,“既然是局长,那文化肯定高。来,给兄弟们背一段《刑法》,背不出来,今晚你就睡厕所边上。”
“我看他这腿也不像真的。”旁边有个瘦猴凑过来,一脸坏笑,“是不是装瘸想保外就医啊?来,帮局长验验伤。”
几只脏手伸了过来。
“别碰我!滚开!”侯亮平疯狂挥舞着双手,像个溺水的人。
混乱中,他被推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颊贴着地面,视线正好对着那个脏兮兮的蹲坑。
那一刻,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胜天半子”,所有的精英优越感,都被这股尿骚味冲得一干二净。
在这儿,没人认那张证件。这儿只认拳头。
……
京州机场,VIp通道。
黑色的奥迪A6静静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程度。他整理了一下警服,脸上挂着那种职业化的假笑。
钟小艾推着箱子走出来,脸上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
“钟主任。”程度迎上去,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点头哈腰,只是敬了个礼,“祁厅长有个紧急会议,特意派我来接您。”
钟小艾停下脚步,摘下墨镜。
她打量了一眼程度,又看了一眼那辆车。
“祁同伟现在架子大了。”她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连面都不露,派你这么个角色来应付我?”
程度笑了笑,替她拉开车门:“厅长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侯局长的案子正在侦办,为了避嫌,他不方便私下见家属。一切都要讲规矩,走程序。”
“程序。”
钟小艾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曾经这两个字是侯亮平手里的剑,现在变成了祁同伟手里的盾。
“行。”钟小艾弯腰钻进车里,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既然他要讲规矩,那我们就讲讲钟家的规矩。”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掩去了眼底那深深的厌倦。
“去省委。我要见沙瑞金。告诉祁同伟,这戏他演够了,该收场了。”
程度关上车门,透过深色玻璃看了钟小艾一眼。
他拿起对讲机:“客人接到了。送去省委。”
车子启动,滑入京州的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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