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静谧庄严。
黑色的奥迪轿车平稳地驶入,在办公楼前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祁同伟迈步下车。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栋熟悉的建筑,脸上挂着一贯的谦恭笑容。
程度从副驾驶下来,快步跟上,手里提着公文包,但步履之间,却透着一股他自己才能感觉到的虚浮。
从拘留所出来,直奔省委。
祁厅长的这个决定,让程度的心到现在还悬在半空。
他完全搞不懂。
出了这么大的事,高育良书记的担心还没完结,这几乎等于汉东政法系统这条船的船底,被人凿开一个大洞。
按理说,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封锁消息,秘密调查,动用一切雷霆手段,把那个叫刘明的男人和背后的势力挖出来。
可祁同伟却反其道而行,直接来到沙瑞金的面前。
这不是等于把自己的要害,主动暴露在最大的对手面前吗?
程度跟在祁同伟身后,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踩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
沙瑞金的秘书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到祁同伟,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祁省长,书记在等您。”
祁同伟含笑点头,随着秘书走进那条熟悉的走廊。
沙瑞金的办公室门开着。
他正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院子里那棵高大的广玉兰。
听到脚步声,他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同伟同志来了。”
他的招呼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沙书记,冒昧打扰您了。”祁同伟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坐吧。”沙瑞金指了指待客区的沙发。
秘书给两人倒了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度被留在了门外,他笔直地站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想要穿透那扇厚重的木门。
沙瑞金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没有先开口。
他把主动权,交给祁同伟。
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
“沙书记,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也是来……检讨的。”
第一句话,就让沙瑞金的动作停顿一下。
检讨?
“哦?”沙瑞金放下茶杯,“同伟同志,这话从何说起啊?”
“关于天穹项目。”祁同伟的表情严肃起来,
“项目前两天突然停工,给我们京州,乃至全省的经济工作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是我急于求成,在引进资方的环节上,考察不够周密,差点给省里的重点项目造成重大损失。”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
这是祁同伟的风格。
先把姿态做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问题已经解决了吗?”沙瑞金问。
“解决了。”祁同伟立刻回答,
“今天上午,我已经和资方的代表进行了沟通。对方承诺,明天就可以全面复工,并且后续会追加投资,确保项目不仅不会延期,还会提前完工。”
“嗯,能解决问题就好。”沙瑞**金**的反应依旧平淡,“同伟同志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省委是信得过的。”
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很好奇。能让我们的天穹项目说停就停,还能让祁省长你亲自出面去‘沟通’,这南来的资本,能量不小嘛。”
来了。
祁同伟等待的就是这句话。
他面露几分苦笑,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无奈。
“沙书记,不瞒您说,这次来的资方,行事风格确实很……特别。”
他斟酌着用词。
“他们不像是传统的商人,倒更像……像一群玩金融的。”
“金融?”沙瑞金重复一遍。
“是。”祁同伟点头,“他们的代表,一个很年轻的南方人,言谈之间,对我们汉东的经济数据、产业布局,了如指掌。甚至,比我们自己看得都透彻。”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觉得我们汉东现在这种抓项目、搞基建的发展模式,格局太小,太落后了。”
祁同伟停顿一下,观察着沙瑞金的反应。
“他们似乎对我们汉东的经济格局,有比我们自己更‘宏大’的看法。”
这句隐晦的试探,被他用汇报工作的口吻,不着痕迹地抛出去。
办公室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沙瑞金没有立刻接话。
他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动作从容不迫。
但祁同伟能感觉到,在他抛出“金融”、“宏大看法”这几个词之后,对面这位省委书记身上那股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哦?南方的资本?”
终于,沙瑞金开口了。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同伟同志,市场经济嘛,各路资本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只要是合法合规的投资,我们都要欢迎。”
他把皮球轻轻踢回来。
“但如果他们的‘看法’,影响我们省里的既定部署,那就要让他们明白,汉东,是党的汉东,是人民的汉东。”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既是表明一个省委书记的原则和立场,也是在敲打。
敲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过江龙。
同时,也是在敲打他祁同伟。
潜台词很明白:你祁同伟,不要被这些外来的资本迷惑心智,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祁同伟立刻做出诚恳接受批评的样子。
“书记说的是,是我思想觉悟不够高,被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资本运作理论给绕进去了。”
“他们跟我提什么,未来的竞争,是金融话语权的竞争。还说什么,我们汉东守着这么好的底子,却只会赚辛苦钱,太浪费了。”
“我当时听了,心里确实有些……波动。”
他在坦白自己的“思想动摇”。
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最是高明。
既把自己从那股神秘势力的阵营里摘出来,又进一步把对方的信息,透露给沙瑞金。
沙瑞金的指尖,在茶杯壁上无意识地划过。
金融话语权。
这几个字,让他心中一动。
最近京城的一些动向,一些传闻,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难道,那股风,已经吹到汉东来了?
“胡闹!”沙瑞金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简直是本末倒置!金融是为实体经济服务的工具,什么时候可以凌驾于实体经济之上了?”
“我们搞经济建设,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玩那些虚头巴脑的数字游戏!”
他的批评,严厉了几分。
祁同伟立刻站起身,低头。
“书记,我检讨。”
沙瑞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这件事,你处理得总体还是好的。没有让事态扩大化。”他的口吻又缓和下来,
“不过,同伟同志,你也要多个心眼。资本是逐利的,他们嘴上说得再好听,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赚钱。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是,我一定牢记书记的教诲。”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该抛的钩子,也已经抛下。
祁同伟见好就收,站起身准备告辞。
“沙书记,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项目复工后,我会盯紧每一个环节,绝不再出任何纰漏。”
“去吧。”沙瑞金点头。
祁同伟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沙瑞金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同伟同志。”
祁同伟停住脚步,回头。
“你说的那个南方来的代表,有没有提过,他们除了对我们汉东感兴趣,还对什么地方感兴趣?”
祁同伟心中一凛。
鱼,咬钩了。
他故作思索片刻。
“好像……提了一句。”
“他说,汉东这池水还是太浅,有机会,想去京城那边看看。”
说完这句话,祁同伟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瑞金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重新看向窗外。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有些阴沉。
京城。
那股势力,果然和京城有关。
而且,敢放出这种话,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一个汉东。
沙瑞金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高育良倒下,赵立春的势力被清除,他本以为汉东这盘棋,已经尽在掌握。
可现在,他才发觉,自己清理出来的棋盘上,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棋手,落下了新的棋子。
而祁同伟……
他今天这一趟,真的是来汇报工作和检讨的吗?
还是来借自己的手,去探那股神秘势力的底?
这个祁同伟,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
沙瑞金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老田,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复杂,汉东的水面下,有东西要浮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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